器殿小考的结果，如同一块巨石砸入青云宗外门的池塘，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一件黄阶中品的“五行轮”，力压众宝，夺得唯一的“甲上”评定。
这个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速传遍器殿，甚至连外门其他堂口和内门都有所耳闻。
“五行杂灵根”、“练气五层”、“甲上”，这几个词串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个引人遐想的故事。
茶余饭后，到处都是关于陆沉的议论。
有人说他天赋异禀，是百年难遇的炼器奇才。
有人则酸气十足，质疑一件辅助法器凭什么能拔得头筹。
更有人在暗中猜测，这陆沉背后，是不是站着某位高人，或者得了什么惊天传承。
一时间，陆沉成了青云宗的风云人物。
丁字七号工坊的门槛，这几日都快被踩烂了。道贺的，攀交情的，打探虚实的，甚至还有些眼神闪烁、不怀好意的家伙混在其中。
王师傅那张老脸笑出了满脸褶子，可私下里却把陆沉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告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站得太高，眼睛也多，万事要加倍小心。”
韩枫又来了一次，态度比任何时候都郑重，开门见山地提议，希望在内门选拔中与陆沉结盟，共渡难关。
水月仙子派侍女送来一盒极品灵茶，静心凝神，示好之意不言而喻。
就连器殿高层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赤阳长老亲自召见了他，言语间满是勉励，并隐晦地表示，只要他能在内门选拔中出彩，器殿将力保他前程。
那位在小考中对他赞赏有加的白发长老，陆沉后来才知晓，竟是器殿资历最老的欧冶长老，一位据说半只脚已踏入金丹大道的传奇人物，炼器造诣在整个宗门都稳居前五。
欧冶长老没有再见他，却通过严执事，赐下了一枚玉简。
玉简中记载着“法器灵性温养”和“复合阵法基础”的心得，对陆沉而言，这比任何灵石丹药都珍贵。
而最大的变化，来自那位神秘的墨渊老者。
小考结束没几天，墨老的身影便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丙字地火室。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随口点评。
“五行轮，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墨老的第一句话，就让陆沉浑身一震。
“五行轮转，核心在一个‘生’字。你炼的这个，只懂平衡，不懂生机。平衡是死物，生机才是活水。”
“如何引天地灵气自发入轮，化外力为内生，让它成为一方可以成长的小天地，这才是此道的精髓。”
墨老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陆沉脑中的迷雾，为他推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他之前的思路，全在内部的结构与稳定上，却忽略了法器与天地的交互。
接下来的日子，墨老每隔数日便会现身，从调整内部结构，到刻画更玄奥的“聚灵”、“化生”符文，甚至传了他一种名为“灵犀孕灵术”的秘法，用以温养器灵。
在墨老的指点下，陆沉对“灵性”的理解一日千里。
他将那件五行轮重新温养，果然发现其灵性变得活泼灵动，吞吐天地灵气的效率也远胜从前。
这种本质上的提升，远非多炼几件法器所能比拟。
然而，盛名之下，危机暗藏。
机遇与觊望，往往是并肩而来。
这一日，器殿任务堂给他派了个新任务。
——协助清点库房角落里一堆积压多年的“古物残片”。
据说这是个苦差事，那些残片大多是历代前辈炼器失败的废料，或是从某些遗迹里带回来的破烂，蒙尘已久，毫无价值，谁都不愿碰。
任务堂的执事见陆沉如今是红人，便半是“照顾”、半是刁难地将这无人问津的活计派给了他。
陆沉听到“古物残片”四个字，眼神却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自己储物戒中，那枚从石傀身上得到，刻有神秘纹路的黑色金属片。
这或许是个机会。
他平静地接下任务，来到了器殿深处的库房。
库房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锈蚀和尘土混合的陈腐气味。
管库房的老执事睡眼惺忪，把他领到一排落满灰尘的巨大货架前，指了指那堆积如山的“垃圾”，便自顾自地回去打盹了。
陆沉挽起袖子，并不在意环境，开始动手清理。
锈迹斑斑的金属块，灵光尽失的碎玉，布满裂纹的陶片……大部分确实是毫无用处的废品。
但他很有耐心，一件件擦拭，分门别类。
当他清理到货架最底层一个阴暗的角落时，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冰冷而坚硬的物体。
触感……有些熟悉。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东西从一堆废铜烂铁里拨了出来。
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残片，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诡异扭曲的纹路，和他拥有的那块材质极为相似！
只是这块残片上的纹路截然不同，还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死寂。
就是它！
陆沉压住心头的波澜，正想仔细探查。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陆师弟，好兴致啊，居然对这些破烂感兴趣？”
陆沉的背脊瞬间绷紧，但他手上动作却不见丝毫慌乱，顺势将那黑色残片混入旁边一堆废铁里，然后才缓缓转身。
库房门口，林炎正倚着门框，那张脸上挂着一丝嘲弄，眼神却带着审视的寒意，死死锁定着陆沉刚才动作的位置。
“林师兄。”陆沉神色不变，心却沉了下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
巧合？还是说，自己一直被他盯着？
“能炼制出五行轮的天才，眼光果然与众不同。”林炎慢悠悠地踱步进来，目光在那堆“破烂”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陆沉脸上，语调玩味。
“连执事们都当成垃圾的东西，师弟也能看出不凡来？不如让为兄开开眼界，看看师弟到底发现了什么宝贝？”
来者不善。
陆沉确定，对方恐怕已经盯梢多时了。
他淡然回应：“师兄说笑了，不过是些锈蚀的废铁，哪有什么宝贝。弟子奉命清理，不敢懈怠而已。”
“哦？是吗？”
林炎嘴角的弧度变得冰冷，毫无预兆地探出手，五指成爪，身形快得带出一道残影，直奔那堆废铁！
目标，正是那枚黑色残片！
陆沉瞳孔一缩，想拿？做梦！
他脚下发力，游身步施展，整个人宛如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鬼魅般向侧方横移半尺，身躯正好挡在了林炎的手前。
“林师兄，这是何意？”陆沉的声音冷了下来，体内灵力已在经脉中奔涌，“库房重地，还请师兄自重！”
林炎一爪落空，眼中掠过一抹惊诧与愠怒。
他没想到，一个练气五层，反应速度和身法竟能快到这个地步。
他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未减，眼神却愈发阴寒：“陆师弟反应这么大做什么？为兄只是好奇罢了。你如此紧张，莫非这堆废铁里，真藏了什么秘密？”
他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还是说……师弟身上，本就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已是不加掩饰的威胁与试探！
陆沉瞬间明白，林炎不只是冲着残片来的，他更是对自己这个人产生了怀疑！
是因为小考的表现？还是他查到了什么？
库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尘埃都停止了飞舞。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此刻，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陆沉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练气五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释放而出。
这股气息远不如林炎练气八层后期那般雄浑，却凝练厚重，带着一种五行轮转、圆融无漏的独特韵味，竟硬生生顶住了对方的灵压。
“林师兄若对我有疑，大可上报执事长老，申请彻查。”陆沉的语气强硬起来，寸步不让，“在此地无故纠缠，恐怕，有失你内门弟子的身份。”
林炎死死盯着他，眼底深处那股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但最终还是被他强行按了回去。
这里是器殿库房，不是动手的地方。
更何况，陆沉现在风头正盛，真在这里出了事，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呵呵，师弟言重了。”林炎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一个玩笑而已，既然师弟不愿分享，那便算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森然刺骨。
“不过……内门选拔试上，刀剑无眼，师弟可要多加小心了。”
“千万别像这些残片一样，一不留神，就变成了……废物！”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林炎留下一个饱含杀意的眼神，仿佛要将陆沉的模样刻进骨子里，随即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库房门口，陆沉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林炎的杀意是真实不虚的！
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自己已经成了他的眼中钉。内门选拔，必有一场生死之战！
他迅速回头，将那枚黑色残片从废铁中找出，紧紧攥在手心。
掌心的冰凉，让他无比清醒。
名声是蜜糖，也是毒药。
林炎的威胁，如同一柄悬顶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而这枚新发现的残片，则预示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秘密。
必须更快地变强！
不仅仅是为了内门选拔，更是为了活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的修炼近乎疯狂。
他一边参悟欧冶长老的玉简，一边接受墨老的指点，对五行轮和炼器之道的理解飞速加深。
另一边，他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五行混元功》的修炼中，不计成本地吞服丹药，全力冲击练气五层巅峰的壁垒。
时间，不多了。
内门选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而黑暗中的猎手，也已经亮出了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