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尧学声音压着:“烛龙线断了,接下来没人兜底。”
“那就自己走完。”陈雨桐把卷宗往怀里紧了紧,“他们不是要逻辑吗?咱们就用他们的规则,撕开一道口子。”
训练场b区的灯还亮着,人没散,反而多了几个穿哲学系制服的,围在另一侧低声说话。
中间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手里捏着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
甄尧学靠在观测窗前,一眼认出那人,李四,国能局内部辩论赛三年全胜纪录保持者。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两步,刚好挡在陈雨桐和对方视线之间。
“换人了。”他低声说,“刚才那个张三只是前锋,这才是主攻手。”
苏如烟扫了眼对方手里的本子:“那是《认知边界论》手稿原件,听说他能用里面提出的命题直接锁死异能路径。”
“所以不能让他先开口。”陈雨桐把毛笔插回腰侧笔袋,“等他立下[真理判定]咱们就被动了。”
话音刚落,那边李四抬起了头。
“既然你们敢挑战理科权威,”他声音不响,但整个场地都听得清,“那就别只拿旧档案当盾牌。来点真东西。”
他翻开笔记,一页泛黄的纸飘了起来,悬在半空。
“第二关:逻辑陷阱。”
“题目只有一个,所有真理都是绝对的,这句话是对是错?”
场内瞬间安静。
甄尧学眉头一跳。这是典型的自我指涉悖论,答“对”,等于承认存在“绝对错误”的说法也成立;答“错”,又否定了“真理”的根本属性。更麻烦的是,这种命题一旦接招,异能系统会自动判定为“认知冲突”,轻则思维卡顿,重则被反向束缚。
“规则很简单。”李四嘴角微扬,“答错的人,五秒内会被绝对真理异能禁锢。如果不敢答,现在退出,我不追究。”
陈雨桐站在原地,手指在笔袋边缘滑了一下。她知道这题不能硬碰,可文科异能不能像数学那样推导公式,文字具现也变不出逻辑树。她看了一眼苏如烟。
苏如烟点头,默默从包里抽出一本破旧的手抄本,封面用古希腊文写着《对话录》。
“你拖住他,我找人。”
陈雨桐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我答。”
全场目光集中过来。
“这句话,错。”
李四笑了:“哦?理由。”
“如果所有真理都是绝对的,那[存在相对真理]就是假命题。”陈雨桐语速平稳,“可当你把这个判断本身当作[绝对真理]时,它就变成了一个可以被推翻的结论。换句话说,你的前提,正在吃掉你自己。”
她说完,场边几个物理系的人眼神带着笑意。
听起来有道理,但不够狠。
李四慢悠悠合上笔记:“可惜,这只是语言游戏。你没有提供逻辑基底,异能系统不会认可。”
他抬起手,黑色光环开始在掌心旋转。
“那么,判定启动!”
苏如烟就在这一刻翻开手抄本。
“历史投影·苏格拉底!”
纸页突然泛起一层淡金色光晕,空气微微扭曲。
下一秒,一个披着长袍的虚影出现在场地中央,白发及肩,眼神锐利如刀。
李四动作一滞。
“谁准你调用外部意识体?”他厉声问。
“历史人物不属于任何阵营。”苏如烟盯着他,“而且,他才是最早拆解这种命题的人。”
苏格拉底虚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古老腔调:“你说,所有真理皆绝对,可曾想过,这句话本身是否也必须服从这个规则?”
他往前一步:“若它是真理,则必为绝对;若它是绝对,则不可被质疑。可你现在正试图用它去判定他人,说明你允许质疑它的可能性。矛盾由此而生。”
他抬手指向李四:“你建了一座门,却要求所有人都不能回头看它有没有锁好。这不叫逻辑,这叫专制。”
话音落下,那道黑色光环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开始龟裂。
李四脸色变了:“不可能……这种投影不该有干涉现实的能力!”
“它没干涉。”苏如烟冷冷道,“是你自己的逻辑漏洞,被照出来了。”
光环崩解的瞬间,陈雨桐已经冲了出去。
她抽出毛笔,蘸了朱砂,在空中疾书一个“缚”字。
墨迹未干,金光乍现。一条由篆体笔画构成的锁链凭空生成,缠住李四的四肢与躯干,狠狠往下一拽。
“砰”一声,他单膝跪地,想挣扎,却发现每动一下,锁链就收得更紧。
“文科不是不能讲逻辑。”陈雨桐站到他面前,笔尖抵住他额头,“是我们懒得跟你们玩文字牢笼。”
她收回笔,转身走回苏如烟身边。
五分钟后,束缚解除。李四站起来,没说话,拍了拍衣服,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背对着众人说了句:“下次,我会带更干净的命题来。”
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随后,不知道谁先鼓了下掌。声音很快连成一片。
甄尧学走过来,看了眼桌上摊开的敦煌手绘图,又看向陈雨桐:“刚才那一下,是早就商量好的?”
“临时搭的桥。”苏如烟收起手抄本,“我能召出来的历史人物不多,苏格拉底是唯,个专门怼[绝对正确]的人。”
陈雨桐低头看着笔尖残留的朱砂,忽然说:“其实我还准备了另一个答案。”
“什么?”
“我说[错],是因为我知道他会用异能判定系统。但如果我答[对],然后当场写出一个相反的真理呢?比如,‘有些真理是相对的’。”
她笑了笑:“那他的系统就会陷入无限循环,要么宕机,要么自爆。”
甄尧学挑眉:“你不怕被反噬?”
“怕。”她点头,“但我更怕一直被人说你们只会讲故事。”
苏如烟轻轻撞了她一下:“现在没人敢这么说了。”
远处,一台记录仪还开着,红灯一闪一闪。
镜头正对着金属桌,把那幅“文以载道”光墙的手绘图完整收了进去。
有几个原本站在理科那边的学生,悄悄挪到了靠近文科的区域,其中一个掏出笔记本,开始抄写苏格拉底刚才说的话。
陈雨桐注意到这一幕,没出声,只是把毛笔重新插回笔袋。
苏如烟拉住她胳膊:“等等。”
“怎么?”
“你听。”
场内掌声渐息,只剩下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可就在那嗡鸣之中,有一段极轻的旋律,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叮!像是古琴拨弦,又像是某种信号。
甄尧学猛地抬头,望向训练场顶部的通风口。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随即消失。
陈雨桐皱眉:“什么玩意儿?”
苏如烟摇头:“不像现代乐器……倒有点像战国编钟的残品。”
甄尧学快步走向控制台,调出音频监测波形。屏幕上,一段异常震动曲线一闪而过。
“有人在外面用声波传信。”他说,“而且是定向的。”
“李科长重新行动了?”
“不确定。”他盯着波形末端的一个锯齿状突起,“但这串频率……和燕大老图书馆地下三层的共振点一致。”
陈雨桐愣住:“那地方不是早就封了吗?”
“上周刚发生过一次微震。”甄尧学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当时周野去查过,说墙体有裂痕,但没上报。”
苏如烟突然想起什么:“老鬼留的纸条上,最后四个字是[钟鸣于废]。”
空气凝了一下。
陈雨桐看向甄尧学:“现在过去看?”
甄尧学沉默两秒,摇头:“太巧了。刚赢了第二关,就冒出来个神秘信号?说不定是调虎离山。”
他转头看向训练场出口:“但现在也不能装没听见。”
他拿起通讯器,按下快捷键。
“喂,周野在吗?”
频道里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个懒洋洋的声音:“在田径场呢,刚发现张教练偷偷摸摸进器材室。”
甄尧学眼神一凛。
“你盯住他。”他说,“别打草惊蛇。”
“行啊,反正我也好久没热身了。”
通话结束。
陈雨桐看着他:“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
甄尧学没回答,只是盯着屏幕上那道消失的波形。
通风口的铁网边缘,一片灰尘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