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屯长王老栓就披着厚棉袄,踩着露水走上田埂。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金黄的麦浪在晨风中翻滚,一直涌到天边,与远处刚泛青的草甸子连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麦粒灌浆的甜香和泥土的腥气。
“老栓叔!看这穗头!”一个半大小子兴奋地跑过来,手里攥着一把沉甸甸的麦穗,“比去年还沉!俺爹说,亩产怕是要破四石了!”
王老栓接过麦穗,粗糙的手指捻开几粒,饱满的麦仁几乎要爆出来。
他咧开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四石?那是托太子爷的福!托这黑土地的福!”他想起五年前,自己还是个在河南老家被豪强逼得走投无路的流民,跟着官府的大队,拖家带口来到这冰天雪地。
那时候,眼前还是一片荒草甸子,冻土硬得像铁板。是官府发的曲辕犁、铁齿耙,还有那挖通了的弱水渠,才让这黑土翻了身。
“栓子!别傻乐了!”远处传来吆喝,“赶紧套车!今儿第一批新麦要运去镇北城大仓!赵都尉的兵等着押运呢!”
王老栓应了一声,望向屯子东头。那里尘土飞扬,几十辆牛车、马车已经套好,青壮汉子们正喊着号子把一袋袋鼓囊囊的粮食扛上车。
屯子里的土坯房顶上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声此起彼伏。五年,这里从几百人的流民营,变成了上千户的大屯子!
学堂、医馆、铁匠铺一应俱全。他儿子狗蛋就在屯里的蒙馆念书,昨天还拿回来一张桦树皮,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粟末水,麦浪黄,我家粮仓满当当”。
同月·外兴安岭南麓·鹰嘴崖牧场
巴图尔勒紧马鞍的皮带,一声呼哨,胯下的枣红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他身后,上百头健壮的蒙古马和耐寒的混血牦牛,如同潮水般涌向水草丰美的向阳坡地。
“巴图尔!慢点!小心惊了母羊!”牧场管事李二嘎骑着马追上来,他是个幽州老兵,退役后自愿来这“冰原新域”管牧场。
“放心吧李头儿!”巴图尔勒住马,年轻的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这群牲口,我闭着眼都能数清楚!”
他是归化的鲜卑人后代,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朝廷在东北推行牧政,招募他们这些熟悉草原的部族,给予草场、免税,还教他们新的圈养和防疫法子。
如今,他手下管着上千头牲口,是鹰嘴崖牧场最好的骑手。
李二嘎看着坡下如云朵般散开的牛羊,还有远处新建的保暖圈舍和奶制品作坊,感慨道:“五年啊……刚来那会儿,这里还叫‘鬼见愁’,冻死牲口是常事。现在,光咱们牧场就养活了上百号人!皮毛、肉干、奶酪……听说都卖到长安、洛阳去了!”
“何止!”巴图尔眼睛发亮,“上月去镇北城送皮子,好家伙!那城墙又高又厚,城里人山人海!酒楼里挂着咱们牧场的风干肉,绸缎庄里摆着辽东的玄菟锦!还有那大码头,停满了船!运粮的,运铁的,运盐的……热闹得像过年!”他拍了拍马脖子,“李头儿,你说,这算不算……咱也把根扎在这黑土地上了?”
李二嘎用力点头:“算!怎么不算!太子爷说了,凡是为这东北流过汗、出过力的,都是咱大汉的好子民!这黑山白水,就是咱的新家!”
镇北城·大运河码头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镇北城外的运河码头已是人声鼎沸。宽阔的河面上,漕船、商船首尾相连,桅杆如林。船工们喊着号子,将一袋袋粮食、一捆捆皮货、一箱箱辽东新出的铁器搬上搬下。
码头旁新建的市集更是摩肩接踵。关内的布匹、江南的茶叶、西域的香料、草原的皮毛……琳琅满目。操着各地口音的商贾讨价还价,声音震耳欲聋。
“让让!让让!军粮过道!”一队盔甲鲜明的士兵押着几十辆满载粮食的牛车,从码头仓库区鱼贯而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领头的军官正是当年护送太子巡视东北的周兴,如今已是镇北都尉。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喧嚣的码头和远处高耸的城墙,心中豪气顿生。
五年前,这里还只是弱水边的一个简陋军堡,风雪肆虐,人烟稀少。如今,镇北城已是东北第一大城!
城墙周长二十里,高四丈,砖包夯土,箭楼林立。城内官仓“万石仓”的屋顶连绵如丘,据说能储粮千万石!
工坊区炉火日夜不熄,打造着农具、兵器,甚至还有新式的“冰原犁”。蒙学馆、医圣祠、察民司衙署……一应俱全。运河贯通南北,驰道连接东西,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东北心脏!
周兴抬头,望向城头猎猎飘扬的玄色“汉”字大旗。旗杆下,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碑巍然矗立,上面是当年太子刘进亲笔题写,后被工匠深深錾刻的八个大字:
“汉疆永固,黑土生民”
阳光刺破薄雾,照在石碑上,也照在码头喧嚣的人流、满载的粮车、远去的牧群,以及更远处那接天连地的金色麦浪上。
一千多万人。五年。冰原变粮仓,黑土生民安。
帝国的东北,彻底活了过来,也彻底……成了大汉不可分割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