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汉十六年·秋末·西海畔:
羌人大军犹豫不决、逡巡不前的这个夜晚,对汉军而言,是加固防线的黄金时间;但对那些被俘的羌人而言,则是通往地狱的最后一段煎熬之路。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西海湖面,严寒如同无形的巨手,骤然攥紧了整个高原。
羌人大营方向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篝火,而汉军营垒内,除了必要的警戒火把,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士兵们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休息,积蓄体力。
然而,在营地外围,靠近那道日益高耸的土墙和幽深壕沟的地方,却亮起了数十堆较小的、用于照明的篝火。火光摇曳,映照出一片如同鬼蜮般的劳作场景。
那些在白天羌人冲锋时被当作肉盾、死伤惨重的羌人俘虏,此刻迎来了他们生命中最后、也是最残酷的阶段。
在少量汉军监工冰冷的注视下,他们被驱赶着,继续执行周云“不惜一切代价加固工事”的命令。
有限的“仁慈”与残酷的算计:
傍晚时分,汉军后勤官极不情愿地、按照周云“维持其基本劳作能力”的指示,给这些俘虏发放了微薄到仅能吊命的口粮:每人一小碗几乎是清水的稀粥,外加一小块冻得硬邦邦、不知是何物的奶渣或肉干。水,则直接让他们直接喝营地内的浑浊井水。
这点东西,对于经历了一天惊恐、殴打和高强度体力消耗的俘虏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车薪。
但汉军的逻辑冰冷而务实:给他们一口吃的,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为了让他们能继续干活,直到榨干最后一丝气力。绝不能让他们轻易冻死或饿死在工作完成之前。
地狱般的夜工:
在火把和篝火提供的昏暗光线下,劳作再次开始。监工们的皮鞭声、呵斥声在寒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俘虏们用冻僵、开裂的手,挥舞着沉重的镐头,艰难地啃噬着如同岩石般的土地,将壕沟一寸寸加深、拓宽。
更多的人负责将挖出的泥土装入皮囊或破旧的木箱,步履蹒跚地运到墙下,再由上面的人用力拉上去,倒入木板夹成的“夯杵”中,用石夯反复捶打结实。这个过程极其耗费体力,尤其是在缺氧的高原寒夜。
汉军监工尤其“关注”那些俘虏中仅存的、身体相对强壮的男性。他们被分配最重、最累的活计——搬运巨木、巨石,夯打最厚的墙段。
监工的目光几乎从不离开他们,稍有懈怠,皮鞭便会立刻落下,甚至会有士兵上前用刀鞘猛击。
无声的消亡:
寒冷、饥饿、极度疲惫、以及绝望的情绪,如同慢性毒药,迅速吞噬着这些俘虏的生命。
一个强壮的羌人男子,奋力将一块巨石推上土墙后,突然身体一僵,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口鼻溢出白沫,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这是过度劳累诱发的心力衰竭。
另一个老人,在挖掘壕沟时,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悄无声息地扑倒在土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活活累死、冻死。
不断有人因虚脱而倒下,监工只是冷漠地让人将其拖到一旁堆积起来,如同处理垃圾,然后催促其他人继续。哭泣声、哀求和呻吟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被呼啸的寒风和沉重的劳作声彻底淹没。
黎明与结局:
当东方天际再次泛起鱼肚白时,汉军营垒的防御工事取得了显着的进展:
高度成功达到了一丈,厚度也明显增加,墙体更加坚实。
壕沟的 深度也挖掘至六尺,宽度也进一步拓展,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然而,在这份“战果”之下,是触目惊心的代价。
昨夜被迫劳作的数千羌人俘虏,此刻还能站着的,已十不存一。尤其是那些青壮年男性,几乎全部被活活累死。冰冷的尸体堆积在营地角落,与土地融为一体。
只剩下少数身体原本就相对羸弱的妇女和孩童,因为被分配了稍轻的辅助工作,侥幸存活了下来,但也已是气息奄奄,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未知却注定悲惨的命运。
汉军士兵们开始换岗,休息了一夜的部队精神稍振,他们看着这道用血泪和生命在一夜之间再次加固的防线,眼神复杂,既有对自身安全增强的庆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周云巡视着新的防线,对工程的进度表示满意。至于那些死去的俘虏,在他的战略天平上,甚至未能引起一丝涟漪。他们完成了作为“工具”的最后使命。
现在,他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些。而远处,羌人大军的营地里,号角再次响起,新的一天,新的血腥博弈,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