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普照,暂时压制了空气中弥漫的瘟疫磷火,蓝绿色的鬼火黯淡了许多。云将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放松。他看了一眼被列御寇搀扶着、昏迷不醒的明月,对青风和墨轩沉声道:“立刻组织救治伤员,清点损失。
墨轩,记录这森林的范围和能量波动。青风,随我去西市港废墟深处,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或幸存者。”
硝烟与净化之光在西市港更核心的废墟地带交织,投下光怪陆离、明暗交替的阴影。烧焦的木梁扭曲着指向天空,半融的盐晶块折射着七彩的光芒,也映照着满地狼藉的焦黑与暗红。空气中除了圣光的清新,依旧残留着浓重的焦糊与血腥。
云将踩着瓦砾,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青风紧随其后,长剑出鞘,警惕着可能的危险。
“呜……娘……娘亲……”
就在云将准备继续前行时,突然,一声极其微弱的啜泣声传入了他的耳朵。这声音是如此之小,仿佛是风中残烛的最后一丝摇曳,若有若无,稍纵即逝。然而,这丝微弱的声音却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穿了云将的心。
他的脚步猛地停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那声音中透露出的孩童般的无助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痛苦,让他的内心一阵绞痛。没有丝毫犹豫,云将立刻转身,循着声音的方向,如离弦之箭一般扑向那堆由半融盐晶碎块和焦黑粗大梁木交叠形成的废墟。
这堆废墟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随时都有可能崩塌。然而,云将完全顾不得这些,他的心中只有那声微弱的啜泣。他的双手毫不犹豫地伸进废墟中,不顾那些碎块边缘的锋利和残留的滚烫余温,也顾不上刺鼻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味,他徒手开始奋力挖掘。
青风见状,也立刻上前,他用剑鞘和双手帮忙,与云将一起努力着。每一块沉重的焦木和尖锐的盐晶都被艰难地、小心翼翼地移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对下面的人造成二次伤害。
随着覆盖物的逐渐减少,一个蜷缩在狭小空间底部的瘦小身影,终于慢慢地展现在了昏暗的光线下。
那是一个少女,年纪大约十五六岁,正值青春年少。然而,她身上的粗布衣裙却早已破烂不堪,仿佛经历了一场可怕的灾难。裙子不仅被撕裂,还被烧焦,上面沾满了黑灰和暗红色的、半干涸的血污,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少女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也同样伤痕累累,布满了擦伤和灼痕。这些伤口或深或浅,有的还在渗出血迹,与黑灰和污垢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但最令人触目惊心的,还是她右小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可怕贯穿伤!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呈现出焦黑的颜色,隐约可见森森白骨,而暗红的血液仍在缓慢地渗出,将她身下的地面染成了一小片暗红色。
尽管身受重伤,少女的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早已被烧得焦黑变形、面目全非的布娃娃。娃娃的一只胳膊已经不见了,仿佛在那场灾难中失去了生命。
当云将沾满灰尘和盐粒的手,带着一丝急切和小心,轻轻地触碰到少女冰冷而沾满污垢的肩膀时,少女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她那沾满黑灰和泪痕、被血污糊住大半的小脸,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艰难地抬了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是一张怎样纯净的脸庞!尽管被厚厚的污垢和干涸的血迹覆盖,却依旧难掩其天生的、惊心动魄的美丽。尤其是一双眼睛!大而圆,眼睫长而密,此刻沾满了泪水与灰尘。瞳仁是极其罕见的浅琉璃色,清澈见底,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如同最上等的宝石,又似高山之巅从未被人迹玷污的湖泊。
此刻,这双琉璃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惶无助、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剧烈的痛楚,如同暴风雨中被打落巢穴、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雏鸟。当这双眼睛,透过泪水和污垢,看到云将那张沾满硝烟却眼神沉稳关切的脸时,瞬间!那极致的恐惧如同冰雪消融,迸发出溺水者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纯粹的、毫无杂质的、足以融化钢铁的依赖与祈求!那是一种将整个生命和灵魂都托付过来的眼神!
“别怕,没事了。”云将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极柔,仿佛怕惊碎了这易碎的琉璃。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少女腿上那恐怖的贯穿伤,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如同捧起稀世珍宝一般。
废墟中,少女的身体被掩埋在冰冷的砖石之下,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助。云将轻轻地将她从废墟中抱了出来,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给她带来更多的伤害。
少女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宛如一片羽毛般轻盈,然而,她的身体却冰冷得仿佛没有一丝活气。云将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逐渐流逝,这让他心急如焚。
当少女的身体接触到云将胸膛传递过来的、带着硝烟味却无比真实的温暖时,她似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那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阿沅……冷……好疼……”少女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话音未落,小小的脑袋便无力地、彻底地垂落在云将染血的肩头,昏死过去。那长长的、沾着血污的睫毛覆盖在纯净的琉璃色眼眸上,如同沉睡的蝶翼。
“阿沅?”云将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少女,她的伤势如此严重,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然而,她那纯净而脆弱的面容,却如同初雪琉璃一般,令人心生怜爱。
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怜惜之情如汹涌的波涛般涌上云将心头,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腔。这种情感如此强烈,以至于暂时压过了智者那时刻运转的疑虑。他毫不犹豫地迅速解下自己残破却还算干净的素色披风,小心翼翼地将阿沅伤痕累累、冰冷的身躯包裹起来,尽量避开她腿上的重伤。
“青风!警戒!立刻回医庐!快!”云将的声音低沉而威严,透露出一丝急切。他紧紧抱着阿沅,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生怕会伤害到她。
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学城设立的临时医庐奔去,那里此刻正被盐晶森林的圣辉所笼罩,仿佛是阿沅生命的最后一丝希望。他的步伐坚定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怀中昏死的少女那紧握着焦黑娃娃残骸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异常用力地收紧了一下。娃娃本就脆弱的布料,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发出了细微的撕裂声,仿佛是阿沅内心深处的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被释放出来。
抱着阿沅返回那被圣洁光辉笼罩、暂时远离了前线血腥的临时营地时,银叶·星穹王子已带着几名气质清冷、身着藤蔓轻甲的精灵护卫在此等候。
精灵王子的目光犹如两道绿色的闪电,直直地落在云将怀中那被披风紧紧包裹着的少女身上。少女的面容被披风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和紧闭着的琉璃色眼眸。她的嘴唇毫无血色,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精灵王子的眼神在少女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移动到她的腿部。那里,披风的边缘微微掀起,露出了少女腿部的伤口。伤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与她苍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精灵王子的眉头微微一皱,他那双深邃的森林之眸中,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一闪而逝。这丝波动如同平静湖面上被微风吹起的涟漪,虽然转瞬即逝,但却在他的眼中留下了一丝痕迹。
他手中的水晶权杖顶端,那簇散发着柔和净化圣辉的水晶,其光芒在扫过阿沅腿部被披风边缘微微覆盖的伤口位置时,似乎产生了一瞬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被无形之物干扰的扭曲和排斥感。光芒在那里黯淡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就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挡住了一般。
“这位是?” 银叶·星穹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清冷而带着自然的韵律,听不出太多情绪。
“西市港废墟深处发现的唯一幸存者,” 云将停下脚步,目光坦诚地迎向精灵王子,语气沉稳,“伤得很重,贯穿腿骨,失血过多。名唤阿沅。” 他微微颔首,“感谢王子殿下的及时援手与净化伟力,挽救无数生灵于涂炭。” 他的姿态不卑不亢,带着对力量的尊重,却无半分谄媚。
“此乃职责所在。腐化侵蚀盐脉,污染生灵,触及永恒结界根基,吾族不能坐视。” 银叶的目光从阿沅身上移开,落在云将的脸上,那双碧潭般的眼眸带着审视,仿佛要穿透云将的灵魂,“阁下便是运筹帷幄,以凡人之智撬动此间风云的学城智者,云将?”
“智者不敢当。” 云将微微摇头,语气谦逊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内核,“唯顺势而为,于绝境中求一线生机罢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银叶目光扫过阿沅伤口时那细微的停顿,以及权杖光芒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波动,心中那根属于智者的弦无声地绷紧了一分。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那片在圣光中璀璨夺目、散发着宁静生机的盐晶森林,话锋一转,直指核心:“王子殿下,夺天地造化,伟力非凡。然此净化之力,是彻底根除腐化本源,抑或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暂时将其压制、转化封存?这片森林,是守护生命的屏障,还是……新的、未知的警示?” 他毫不避讳地提出了最本质的忧虑。
银叶·星穹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讶异。这位凡人的洞察力与直面本质的勇气,远超他的预料。他沉默了一息,那清澈如林间风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云将先生,慧眼如炬。盐晶之力,非湮灭,乃中和与转化。腐化根源未除,如附骨之疽,危机依存。此森林,是屏障,亦是……” 他看向那片瑰丽的晶林,目光深邃,“…大地无声的警示碑文。” 他坦承了净化并非一劳永逸。两人的第一次对话,在智者对本质的洞察与精灵王子的坦诚中,于圣光与废墟交织的背景下,悄然奠定了未来合作与警惕并存的基石。
临时医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轩辕素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到了极致。她小心翼翼地剪开包裹着阿沅右小腿的、被血污浸透的破布,露出了那可怕的贯穿伤。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焦黑,甚至能看到断裂骨茬上附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极其黯淡的墨绿色痕迹。精灵提供的、装在巨大花瓣容器中的“月露”——一种散发着清凉草木气息的清澈液体,被轩辕素用最轻柔的手法,配合着金针渡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伤口,中和着残留的腐蚀性能量。
剧痛让昏迷中的阿沅发出低低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身体无意识地痉挛着。她紧咬着苍白的下唇,冷汗浸透了额前凌乱的发丝,长长的睫毛痛苦地颤动着。
轩辕素的动作稳定而精准,金针在她手中化作一道道微不可察的金芒,刺入阿沅腿部和周身大穴,刺激生机,疏导淤堵的腐气,同时最大限度地麻痹痛觉神经。即便如此,这过程依旧如同酷刑。阿沅那双纯净的琉璃色眼眸在剧痛的刺激下曾短暂地睁开过一瞬,里面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和脆弱。
然而,就在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下意识地搜寻着什么的时候,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守在一旁、眉头紧锁的云将脸上。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淌。她的痛苦似乎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所抑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近乎虔诚的依赖与信任。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云将,仿佛他是她在这无边苦海中唯一的光亮和锚点。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怀疑和犹豫,只有纯粹的信任,这种信任如此强烈,几乎能灼伤人心。
云将的身影在她的眼中变得无比高大,他的存在成为了她在这痛苦深渊中的唯一支撑。她死死地、近乎贪婪地望着他,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就能从他那里汲取到更多的力量和勇气。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剧烈的疼痛如潮水般再次袭来,将她无情地拖入黑暗的深渊。
伤势终于被稳定下来。伤口敷上了精灵提供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月光草药膏,并用干净的白麻布仔细包扎好。阿沅陷入了深沉的昏睡,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但平稳。
此后的日子,阿沅异常沉默。她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躺在简陋的病榻上,身上盖着干净的薄被。那双纯净的琉璃色眼眸常常是睁着的,却空洞地望着医庐简陋的顶棚,仿佛灵魂游离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只有当云将的身影出现在医庐门口时,那双空洞的眸子才会瞬间聚焦,如同蒙尘的宝石被擦拭干净,焕发出惊人的光彩。她的目光会紧紧追随着云将,无论他在与轩辕素低声讨论瘟疫的反复,与墨轩和青风分析盐铁乱局的情报,还是疲惫地揉着眉心坐在角落的矮凳上短暂休息。
她的眼神复杂而纯粹。当云将因前线战报不利、森林边缘发现新的不稳定能量波动、或是与辰星、辰海两派的使者艰难周旋而眉头深锁时,阿沅那双琉璃眸中会清晰地流露出感同身受的担忧,眉头也会不自觉地跟着轻轻蹙起,仿佛分担着他的沉重。
当云将终于暂时处理完棘手事务,抽空坐到她床边,给她带来一碗温热的清粥,或者只是静静地陪她坐一会儿,甚至只是将从废墟中寻回的、一个未损坏的、带着海水咸味的小小贝壳放在她枕边时,阿沅那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唇边,便会缓缓绽开一个羞涩而纯净至极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如同初春融雪时,在冰冷石缝中悄然探出的一点嫩芽,带着怯生生的、易碎的美丽,却仿佛拥有瞬间驱散阴霾的力量,让云将疲惫紧绷的心弦得到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
她很少说话,偶尔开口,声音也细弱蚊蝇,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一丝怯生生的味道。“云…先生…”“水…”“谢…谢…” 简单的词汇,却总是伴随着那双盛满依赖和感激的琉璃色眼眸。她像一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雏鸟,将云将视作了唯一的庇护和温暖来源。一种无声的、带着深切怜惜与守护责任的温情,在云将和这个身世成谜、纯净脆弱如同琉璃的少女之间,悄然滋生、蔓延。
阿沅的存在,仿佛成为了云将深陷泥潭般的乱局与沉重使命中,一道意外降临的、慰藉心灵的微光。她不言不语,却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和脆弱纯净的存在感,悄然渗透进云将那因智慧而时刻警惕、因责任而疲惫不堪的心防。
夜,深沉。
翡翠海上,精灵舰队的银帆在月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晕,月光草的光辉与森林的圣洁光芒交织,如同两条流淌的光之河,暂时压制着远处海面上依旧翻涌的黑色腐潮。泪湾废墟中,生命的迹象在净化之光的庇护下艰难地复苏着,低低的呻吟和压抑的咳嗽声偶尔传来。
临时指挥所(由一处相对完好的大屋改建)内,灯火通明。云将独自坐在堆满卷宗的案几前,油灯的光芒将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下的青影映照得格外清晰。他手中捏着一份墨轩刚刚送来的密报,关于辰海派秘密运输一批标注为“建筑石料”的物资,其路线却诡异地绕开了所有主要矿场,直指溟鲨海峡深处。他的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和爆炸时受的冲击,让他的身体也发出了疲惫的抗议。
目光扫过案几上摊开的泪湾盐矿分布详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盐晶森林的范围和几个新发现微弱能量波动的点。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溟鲨海峡”的位置重重敲击了一下,那里被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地图和情报,试图在纷乱的线索中理清辰海派真实意图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羽毛划过心尖的悸动感毫无征兆地袭来。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落的不安。他下意识地停下敲击的手指,抬起头,目光越过摇曳的灯火,不由自主地投向医庐的方向。
医庐内一片寂静。大部分伤兵都已入睡。只有阿沅所在的那个角落,一盏小小的油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芒。阿沅安静地躺在那里,盖着薄被,似乎睡得很沉。月光透过医庐简陋的窗棂,恰好洒在她苍白而精致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挺翘的鼻尖,微微抿着的、失去血色的唇瓣……在月光的映衬下,她纯净得如同一个误落凡尘、不谙世事的精灵,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令人心颤。
云将看着那沉睡的侧影,白天因疑虑而紧绷的心弦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泛起一丝温柔的涟漪。那悸动的不安感,被眼前这宁静美好的画面暂时抚平。他疲惫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柔和。或许,只是太累了。他收回目光,重新聚焦于案几上的地图和密报,强迫自己再次沉入那深不见底的乱局之中。
然而,在云将视线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在医庐窗棂月光无法照亮的角落。
昏睡中的“阿沅”,那覆盖在眼睑下的、沾着些许干涸泪痕的长长睫毛,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她那纯净得如同琉璃、此刻紧闭的眼眸最深处,一丝极淡、极冷、带着俯瞰众生般玩味与审视的光芒,如同冰层下蛰伏万载的毒蛇,悄然滑过,转瞬即逝。
温暖纯净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深渊。棋局之上,一枚足以牵动神魔的棋子,已然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最关键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