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上的荆棘被烧火棍劈得乱飞,韩林的玄铁剑在掌心沁出薄汗。
他能听见身后陆雪琪的剑气割破风的声音,像琴弦崩断前的颤音;张小凡的呼吸声粗重,每一声都撞在他后背上,混着山雾里越来越浓的腐臭——那是蚊道人本命毒雾的味道。
还有三百步。韩林咬着牙数着脚下的碎石,守剑纹在眉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系统签印碎裂的余痛还在识海翻涌,他甚至能看见自己掌心的血管突突跳动,像被抽走了半盏灯油的烛芯。
突然,前方的雾霭里炸开一道金光。
那光不是刺目的,倒像是被揉碎的星子落进了水潭,泛着温柔的涟漪。
三人同时顿住脚步,陆雪琪的天琊剑地弹出半寸,剑尖凝着的冰棱在金光里融成水珠;张小凡的烧火棍上,噬血珠的红光突然暗了几分,像是被什么更古老的力量镇住。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声音从金光里漫出来,像是晨钟裹着暮鼓,带着时间沉淀的厚重。
韩林抬头时,看见一道身影立在五步外的青岩上。
那人着月白广袖,发间束着青铜发冠,眉眼如刀刻的古玉,最奇的是他的双眼——左眼是流动的星河,右眼是凝固的霜雪,连落在他衣摆上的山风都慢了半拍。
烛龙大人?韩林的喉结动了动。
他早从系统兑换的洪荒记忆里见过这位时间之神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遇上。
陆雪琪的指尖在剑柄上收紧,天琊剑的嗡鸣里多了几分警惕;张小凡则微微侧身,将韩林护在身后半寸——这个习惯从草庙村时就没改。
烛龙的目光扫过三人。
落在韩林眉心的守剑纹时,他左眼的星河突然转得急了些;扫过陆雪琪腕间淡青的光痕(本源抽离的征兆),右眼的霜雪便融成了雾气。
最后他的视线停在韩林腰间的储物戒上,那里躺着《量劫簿》的残页:为了那本记着量劫因果的破书?
韩林心口一紧。
他本想等布完阵再和烛龙交涉,可现在蚊道人的毒雾已经漫到了山腰,再拖半柱香,那老怪就能顺着因果线追过来。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将牙一咬:我们要在斩龙崖布锁魂阵,用《量劫簿》引蚊道人入套。
他吞了诛仙世界的本源,连飞升通道都被他封了——
我知道。烛龙打断他,月白广袖无风自动。
他抬手时,韩林看见他指尖缠着若有若无的金线,那是时间法则的具象。三百年前我在不周山观星,就见这方世界的命盘里爬满了蚊道人的因果丝。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些,但我为何要帮你们?
陆雪琪的天琊剑完全出鞘了。
剑气在她身周凝成冰墙,映得她的脸像块冷玉:因为蚊道人若吞了最后一丝本源,时间法则在这方世界就会彻底紊乱。
您是时间之神,难道想看着自己的权柄在一片混沌里失效?
烛龙的目光扫过她,忽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让山风都顿了顿:小女娃倒是看得透。他转而看向韩林,但我要的不止这个。
韩林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深处轻轻震颤——这是遇到关键选择时的提示。
蚊道人的毒雾已经漫到了百步外,他甚至能听见黑雾里传来指甲刮过骨茬的声响。
他深吸一口气,将《量劫簿》从储物戒里取了出来。
残页上的朱字在金光里泛着血光:您要什么?
事后,把这本《量劫簿》交给我。烛龙的左眼星河倒转,它记着从开天到如今的所有量劫因果,对我有用。
张小凡的烧火棍地砸在地上。
他转头看向韩林,眼底翻涌着担忧——那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东西,是破局的关键。
陆雪琪的冰墙裂了道细缝,她望着韩林的侧脸,忽然想起他在祖师祠堂说过的话:有些人心一旦拧成绳,连天道都扯不断。此刻她忽然明白,这根绳上,早该多系上几位大能。
韩林盯着烛龙的眼睛。
他看见星河尽头有团幽蓝的火,那是烛龙对时间法则的执着;霜雪深处藏着道裂痕,那是他当年被共工撞断天柱时留下的旧伤。
他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洪荒无善类,但求因果不亏,又想起系统签印碎裂前的预警:需借洪荒大能之手。
黑雾里的尖笑更近了,像针在扎耳膜。
韩林将《量劫簿》举到胸前:成交。
但您得现在就出手——
我知道。烛龙抬手,指尖的金线突然暴涨,缠上了三人的手腕。
韩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了斩龙崖顶。
崖下的黑雾正疯狂翻涌,像要把整座山吞下去;崖边的古松被毒雾腐蚀得只剩白骨般的枝桠,却在烛龙的金光里重新抽出了新芽。
布阵。烛龙的声音里有了几分郑重。
他仰头望向天际,左眼的星河化作光网罩住崖顶,右眼的霜雪凝成屏障隔绝毒雾。我替你们拖延半柱香。
半柱香后,不管成不成,这方世界的时间都会乱上片刻——足够你们把因果锁套上那老怪的脖子。
韩林握紧玄铁剑。
剑鸣里混着烛龙的时间法则,像战鼓在催征。
他看向陆雪琪,她正将天琊剑插入崖边的磐石,玉牌的蓝光顺着剑脊流淌,在地面画出玄奥的纹路;张小凡的烧火棍已经插进地脉,噬血珠的红光与空桑佛气在地下交汇,像两条纠缠的龙。
黑雾里传来暴怒的嘶吼,蚊道人的本体终于到了。
韩林能看见崖下翻涌的黑雾中探出一只青灰色的巨爪,指甲上还挂着半块染血的玉佩——那是他今早从祖师祠堂带出来的信物,用来引蚊道人入套的。
开始!他大喝一声,玄铁剑重重插进陆雪琪与张小凡的剑阵中央。
守剑纹在眉心炸成金光,系统签印碎裂的余痛突然化作暖流,顺着经脉涌向全身。
他听见《量劫簿》在储物戒里发出清鸣,那是因果锁启动的征兆;看见烛龙的时间光网开始扭曲,黑雾里的巨爪突然慢了下来,像被按了暂停的皮影戏。
陆雪琪的手腕渗出鲜血,本源抽离的光痕变成了刺目的红;张小凡的烧火棍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噬血珠的红光却更盛了。
韩林望着他们,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陆雪琪时,她站在玉清殿台阶上,连呼吸都带着傲气;此刻她眼尾凝着霜,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张小凡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红,他想起草庙村的夜,这个总把烧火棍扛在肩上的少年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崖下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蚊道人的嘶吼震得崖顶的古松枝桠乱颤。
烛龙的时间光网出现了裂痕,他的额角渗出冷汗——这是强行逆转时间的代价。
韩林咬着牙,将最后一道法诀打入剑阵。
《量劫簿》从储物戒里飞出,残页上的朱字化作金绳,直贯黑雾深处。
三声大喝同时响起。
陆雪琪的天琊剑爆发出刺目蓝光,张小凡的烧火棍腾起妖异红光,韩林的玄铁剑则裹着守剑人的金光。
三道光芒在半空交织,化作一张金蓝红三色的大网,正正罩住了黑雾中那团蠕动的黑影。
蚊道人的嘶吼变成了尖啸。
他的本体显露出半分真容:青灰色的虫身足有十丈长,遍体生着倒刺,每根倒刺上都挂着诛仙世界的本源碎片,像串了一串发光的珍珠。
金蓝红三色大网勒住他的虫身,那些本源碎片开始簌簌掉落,坠入斩龙崖下的地脉——那是他们要抢在蚊道人彻底吞噬前,把本源还给世界的关键。
烛龙的时间光网地破碎。
他踉跄两步,月白广袖上多了道血痕。
但他的眼里却有笑意:不错。他看向韩林,半柱香,刚好。
韩林抹了把嘴角的血。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系统签印正在缓缓修复——这是计划成功的征兆。
陆雪琪的天琊剑地落回剑鞘,她靠在磐石上喘气,发绳断成几截,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却笑得像朵破冰的寒梅;张小凡的烧火棍地断成两截,他却把断棍往地上一插,仰头大笑,声音里带着哭腔:成了!
成了!
崖下的黑雾开始消散。
蚊道人的虫身被三色大网勒得越来越小,那些本源碎片却越来越亮,像星星落进了地脉。
韩林望着这一切,忽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话:守剑人守的不是剑,是人心。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布局,所谓系统,不过是引信;真正能逆天命的,是这些愿意把命拧成绳的人。
烛龙走到他身边。
他的左眼星河重新流转,右眼霜雪凝结如初:《量劫簿》。
韩林将残页递过去。
烛龙接过时,指尖的金线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像是某种承诺。三日后,他说,我会去大竹峰找你。
有些事,需要当面说。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化作金光消散。
山风卷着雾霭掠过崖顶,韩林听见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青云门的弟子们赶来了。
陆雪琪扯了扯他的衣袖,指向崖下:
他低头,只见地脉里的本源碎片正在重新凝聚,像无数萤火虫往天空飞去。
那光越来越亮,最后在云端撕开一道缝隙——那是被蚊道人封了百年的飞升通道,终于露出了一线天光。
张小凡突然抓起他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血,却暖得烫人:韩兄,你说...等打完这仗,我们去大竹峰喝田师叔酿的酒好不好?
陆雪琪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天琊剑在她腰间轻鸣,像是应和:我也要去。
韩林望着他们,突然笑了。
他想起系统签印修复时的提示:签到成功,获得【洪荒因果眼】。想起烛龙离开前说的三日后,想起云端那道渐开的缝隙里,似乎有更古老的存在在注视。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的重锤——因为他知道,有些人心一旦拧成绳,连天道都扯不断;而这根绳,才刚刚开始变长。
三日后的大竹峰,晨雾还未散尽,韩林正蹲在竹舍前修补张小凡那截断成两截的烧火棍。
断口处残留的噬血珠红光忽明忽暗,像只不肯瞑目的兽眼。
竹帘被山风掀起半角,他抬眼便看见崖边那道月白身影——烛龙的广袖沾着星子的余温,发冠上的青铜纹路泛着幽光。
走吧。烛龙的声音裹着晨露,没有多余的寒暄。
他抬手时,韩林腕间的系统签印突然发烫——这是空间法则波动的征兆。
陆雪琪从竹舍里转出来,天琊剑斜倚在臂弯,发间还沾着昨夜替田灵儿煎药时落的灶灰;张小凡叼着根狗尾巴草,烧火棍断柄在掌心转得飞快,见韩林看过来,咧嘴一笑,露出被田不易揍歪的虎牙。
都跟着?烛龙挑眉,右眼的霜雪凝出细缝。
要打蚊道人,少了我们可不成。张小凡把断棍往地上一杵,震得竹枝簌簌落,上回在斩龙崖,要不是我和雪琪——
闭嘴。陆雪琪的耳尖泛红,天琊剑轻轻戳了戳他后腰。
她转向烛龙,目光清亮如泉:韩林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烛龙的左眼星河转了转,忽然低笑一声:随你们。他指尖的金线缠上四人手腕,韩林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再睁眼时,已站在一片焦土之上。
风里飘着焚烧典籍的焦糊味,远处残垣上碧游宫三个字还剩半块,在风里晃得人眼疼。
截教旧址?陆雪琪的天琊剑嗡鸣起来,剑尖指向残垣后那道玄色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玄色道袍上绣着河图洛书的暗纹,发间玉簪碎了半支,却仍端得笔直如松。
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身,面容如刀劈斧凿,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眼——正是截教通天教主。
好个守剑人。通天教主的声音像寒潭破冰,引烛龙来我截教旧地,是要算当年诛仙阵的旧账?
韩林的后颈瞬间绷紧。
他想起系统兑换的洪荒记忆里,通天曾布诛仙四剑,杀得漫天神佛胆寒;也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咳着血说:截教虽败,教主的剑,还在。他舔了舔唇,往前半步:晚辈只想请教主看一样东西。
他解下腰间储物戒,取出块巴掌大的玉片——那是从蚊道人毒雾里抢回的本源碎片,此刻正泛着暖金的光,像块会呼吸的太阳。
通天的目光扫过玉片,瞳孔突然缩成针尖:这是...洪荒本源?
蚊道人吞了诛仙世界的本源,现在正往洪荒渗。韩林将玉片托在掌心,系统签印在识海轻轻震颤,他若吞够了,别说截教旧人,连圣人都得在混沌里找因果线。
陆雪琪上前一步,天琊剑的蓝光映亮半张脸:上回锁魂阵,我们逼他吐了些本源,但他本体还在。她指节抵着剑鞘,若教主肯出手,我们...我们可以当先锋。
张小凡把断棍往地上一磕,火星溅在焦土上:我烧火棍虽断了,噬血珠还能咬他两口!
通天教主的目光在四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韩林眉心的守剑纹上:你要我信你?
信人心。韩林迎上他的视线,斩龙崖上,我们用命换本源;大竹峰上,我们用粥养伤兵。
人心拧成的绳,比诛仙四剑还结实。
风突然大了。
残垣上的碧游宫咔地断成两截,落在通天脚边。
他盯着那截碎木看了很久,忽然抬手,掌心浮起团幽蓝火焰——正是当年诛仙阵里的南明离火。
火焰舔过韩林掌心的本源碎片,金芒更盛了几分:人心拧成绳他抬眼时,眉心朱砂亮得刺眼,说,要我怎么做?
烛龙的月白广袖无风自动。
他走到通天身侧,左眼的星河与通天的离火交相辉映:我用时间法则锁他退路,你用诛仙四剑破他本体,守剑人布因果锁...这局,成。
韩林的手指在储物戒上摩挲。
他能感觉到《量劫簿》残页在戒中发烫——那是烛龙要的东西,但此刻他更在意系统刚弹出的提示:检测到洪荒大能结盟,签到地点更新:碧游宫残垣。他压下翻涌的思绪,看向陆雪琪:雪琪,你去联系天音寺普泓,把本源碎片给他们看;小凡,你回草庙村,带些能扛事的乡亲来——
韩兄!张小凡急得直搓手,我不去!
要打蚊道人,我得在你边上——
傻蛋。陆雪琪的指尖戳了戳他额头,草庙村的乡亲们,才是你最该守的人心。她转头对韩林笑,发间灶灰在风里飞散,我去天音寺,天琊剑的光,他们认得出。
通天教主突然挥袖。
玄色道袍带起的风卷走满地焦土,露出下方刻着字的青石板:三日后,子时,我在万剑窟等你们。他看向烛龙,时间之神,别让我等久了。
烛龙的右眼霜雪融成雾气:你我都等不起。
四人目送通天的身影化作玄光消失在残垣后。
陆雪琪扯了扯韩林衣袖,指向东方:要赶去天音寺,得现在出发。张小凡挠了挠头,把断棍往肩上一扛:那我回草庙村...韩兄,你可别不等我!
不等你,谁替我挡蚊道人的毒雾?韩林笑着推了他一把。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他转身看向烛龙,《量劫簿》残页,我明日便差人送——
不急。烛龙的指尖拂过他眉心守剑纹,你这颗心,比残页金贵。他抬头望了望天,左眼星河突然凝滞,去山谷吧,夜幕要来了。
韩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远处山梁后,夕阳正坠成枚血玉,将天际染成铁锈色。
他跟着烛龙往山谷走,靴底碾碎的焦土里,不知何时冒出株嫩绿的草芽——是本源碎片滋养的生机。
夜幕低垂时,韩林站在山谷中央。
稀疏的星光漏进谷口,照见他腰间储物戒上系统签印的微光。
山风卷着不知何处的钟声掠过耳际,他摸了摸眉心守剑纹,那里还留着烛龙指尖的余温。
该来的,都要来了。他对着星光低语。
谷外的夜色里,有玄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