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界之扉的能量旋涡在舰队最后一道流光没入后,缓缓平息,最终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于天道界的边缘。跨越界域的震荡感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当扭曲的视野恢复正常,舷窗外熟悉的星域映入眼帘时,残存联军舰队中的所有幸存者,心中却并无多少归家的喜悦。
初星城的轮廓在星海中逐渐清晰,那颗历经劫难却依旧璀璨的星球,此刻望去,竟带着一种陌生的沉重。
舰队,已不复出征时的浩荡与威严。原本闪耀着各色文明光辉的舰体,此刻布满了能量灼烧的焦痕、金属撕裂的创口以及尚未完全修复的临时装甲板。许多战舰失去了部分的动力,只能由友舰拖曳着,如同受伤的巨兽,在同伴的搀扶下蹒跚而行。引擎的轰鸣声不再高亢,而是低沉、断续,带着一种精疲力竭的呜咽。
没有胜利的凯旋曲,没有迎接的礼炮,也没有预想中震耳欲聋的欢呼。
当初星城的空港引导光束接引住这些伤痕累累的归航者时,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如同无形的潮水,迅速蔓延开来。空港平台之上,早已聚集了来自各族的人群,他们中有官员、有军人家属、有普通的市民。他们翘首以盼,等待着亲人和英雄的归来。
然而,当舱门缓缓开启,当第一批身影出现在舷梯上时,所有准备好的欢呼与问候,都卡在了喉咙里。
走下来的,不是意气风发的胜利者,而是一群从地狱归来的幸存者。他们的战甲破损,沾满了尘埃与干涸的、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暗色痕迹。每一张脸上,都刻着无法掩饰的疲惫,深重的悲伤,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茫然。那茫然,不仅源于惨重的伤亡,更源于离去前那宇宙背景之下,漠然一瞥的“太初之眼”。
英雄们,或者说,幸存的核心成员们,是最后走下来的。
弘毅依旧小心翼翼地抱着云九幽。他用自己最干净的战袍内衬裹住了她,只露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仿佛琉璃般易碎的侧脸。他步伐沉稳,却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那宽阔的背影承载的,是难以想象的悲痛与守护的决绝。姜璃的能量体悬浮在他身侧,光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黯淡,如同风中残烛,她沉默地跟随着,偶尔散发出的微光波动,充满了哀戚与无助。洛尘走在稍后位置,他的机械面庞上看不出表情,但眼中不断细微闪烁的数据流,显示他仍在全力分析着什么,或许是关于云九幽的状态,或许是那无法理解的“太初之眼”。李文渊和克罗诺跟在后面,两位智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脸上是洗不去的倦怠与沉重。
紧接着,是抬着牺牲者遗体或仅存遗物的队伍。有些遗体尚且完整,被覆盖着联盟的旗帜;有些,则只是盛放在特殊容器中的部分躯体或身份铭牌。长长的队伍沉默地行进,金属靴底敲击在空港地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回响。
迎接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发出了第一声压抑不住的啜泣,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了层层悲伤的涟漪。低泣声此起彼伏,人们自发地低下头,为逝去的英雄默哀。许多女性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强壮的战士们也红了眼眶,紧紧握住了拳头。
空中,有早已准备好的、初星城的象征——白凰花的花瓣,被轻柔的风系法术托着,纷纷扬扬地洒落。纯白的花瓣落在破损的战甲上,落在沾满征尘的肩膀上,落在那些覆盖着旗帜的棺椁上,更添几分凄美与悲怆。
胜利的实感,在此刻被如此直观、如此沉重的伤亡代价彻底冲淡。空气里弥漫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悼,是劫后余生的复杂庆幸,以及一种无声的、对牺牲者最崇高的敬意。
弘毅的目光扫过寂静的人群,扫过那些哭泣的面孔,扫过漫天飘洒的白凰花,最后落回怀中云九幽毫无生气的脸上。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们赢了,付出了如此代价……可这归途的静默,比任何喧嚣的战场,都更让人窒息。一些模糊的、关于幸存者为何独独是自己活下来的疑问,开始在他,以及在许多同样归来的战士心中,悄然滋生。
队伍在静默中前行,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走向初星城深处,准备进行下一步的安排。这是一场没有欢呼的凯旋,一场用沉默书写的悲壮史诗。归途的终点,不是庆典,而是更深沉的哀思与必须面对的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