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伊江。
闭眼端坐在河中心的望幽猛然睁开双眼，瞳孔里弥漫着一片银白的神光。
她胸前悬着的那颗琉璃光球突然急速旋转起来，以自身为中心向四周震荡出金白两色的巨大环状光波。
冰面上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纷纷侧头闭眼，躲避中心直射过来的刺眼光芒。
等再睁开眼时，众人均是呆愣在原地。
他们仍旧保持着或进攻或防御的姿势，手中的各式兵刃也都还滴着血，昭示着刚刚战斗的激烈。但兵刃之下一直缠斗的对象，却已然消失在原地。
各门派弟子的厮杀声和凶兽的怒吼声全都戛然而止，人们有些茫然地看着彼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场面顿时安静的有些诡异。
半晌，才有人出声。
“是刚刚那阵光波吗？是……”
他没说完后半句话，但所有人全都默契转头朝着河中心的女子望去。
望幽拍拍手站起身，还没等站稳，便被人扑了上来。
“师姐！是师姐对吗？天啊太厉害了！”
“就一息之间，那么多的凶兽居然全都没了！”
“这辈子我能做你师弟简直是八百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商羽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赵苑诗揪着衣领子从望幽身上撕了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越凌宗的宗主，像什么样子，真丢人！”
商羽这才后知后觉环顾了周围一圈。
只见越凌宗的弟子全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自家宗主的失态，而其他门派的弟子即使一脸忍耐，也有不少克制不住的掩嘴笑出了声。
商羽：……
完了，二十年辛苦立下的人设， 如今一朝全毁。
赵苑诗一脸嫌弃的看着懊悔的商羽，一边不动声色地贴近望幽。
她故作淡定，但声音里仍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和激动。
“比映风城外那次，更厉害了。”
望幽笑笑，“我这次记得了，没炸的你一身是血。”
这回她直接将所有凶兽都震成了齑粉，要是如上次在映风城外那般弄的一地碎肉残尸的，恐怕有些影响越凌宗在众人心中的正派地位。
赵苑诗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这茬，嘴角忍不住翘的更高。
颓丧了半刻的商羽决定破罐子破摔，依旧一脸谄媚地挤在望幽身旁。
“师姐，按照你之前的说法，这样应该是阵法成功了吧？”
望幽点点头，脸上表情也终于松了几分。
“嗯，混沌微尘阵已经开始运转，我这才能借着阵法之力将兽潮摧毁。如今笼罩在阵中的所有异祸都能被我控制，三界暂且无虞。”
商羽刚想问为什么是暂且，就惊觉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罩进了一个瓮坛里，有人对着这瓮坛使劲重击后又摇晃了几下。
而后一束天光倾泄而下，露出了里面正在激烈交战的两道身影。
那两人身影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是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
他们只能看到各色法术来回穿插，黑白两道气息漫天流窜。
有的攻击落空后，巨大的能量带着五光十色的光尾，眼看就要如流星般朝着人间坠落，最后却是狠狠击打在一片透明的屏障上。
那屏障嗡鸣一声，泛起银光，而后那些被拦截在外的能量团便消失干净。
商羽仰头看着这场景，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棱角分明的脸上被天际骇人的各色攻击映出明明灭灭的光亮来。
他幼时调皮曾被师父师兄骂，说总有一天他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彼时他嬉笑回道，天怎么可能会被捅出个窟窿呢。
可原来这天是真的会被捅出个窟窿来的啊……
天幕上落下天光的那个地方宛如破了个大洞，溢出的力量越来越恐怖，出现各种攻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可即便如此，那一片薄薄的，护着他们免遭灾厄的透明屏障，仍旧纹丝不动地牢牢挡在他们头顶。
这便是神只之战吗？
所有人都仰着头，被眼前这一幕惊愕到失语。
那是属于上古神明之间的战斗，是超出他们理解范围之外的神力的碰撞，是凡人无力干涉只能渺如蝼蚁的仰望。
这场景根本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但后果却需要他们用性命来承担。
如果不是越凌宗口中说的那个阵法，不是头顶那片深不可测的屏障，他们怕是早就沦为这场大战的牺牲品，在落空的那些力量下灰飞烟灭。
不，不止是他们。
整个人界，山川大地，江河湖海，万物生灵，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恐怖的神力中荡然无存。
在场所有人全都安静地矗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
他们在惶恐中等待着这场神只之战的结果，也一并等待着昭示所有人结局的最终审判。
商羽和赵苑诗在震惊过后，下意识向身旁的望幽看去。
她同样抬头看着天际的战斗，各色光芒从她瞳孔中一一划过，落下一缕又一缕的火光，最后烧成一片熊熊烈火，灼热又明亮。
“大家……都会没事的吧？”
商羽犹豫开口，心中浸满了恐慌和迷茫。
望幽闻言却是摇摇头，如实道，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重夜能不能顺利击杀明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将阵法撑到明昊彻底消散那刻，不知道明昊有没有什么他们都未想到也不能预防的诡计，更不知道这场大战最终会给三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一切都是未知。
本想从望幽那里得到安慰的商羽听到这回答，脸上一片空白。
那是知晓了命运不能为自己主宰的茫然无措。
渺小如凡人，似乎也只能被动地等待神明们赐予他们最后的答案。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商羽扭头，见赵苑诗仍旧一脸嫌弃。
“收起你这副如丧考妣的表情，我们已经做了所有力所能及之事。”
她朝着望幽身前一直悬着的琉璃光珠努努嘴，
“这阵法能成，我们同样也出了力的。”
是他们这群凡人通力合作，拼死拖住了涌向望幽企图毁坏阵眼的兽潮，才为望幽成功起阵赢得了时间。
“既然已经竭尽全力，此刻也当坦然以对。”
赵苑诗双手抱胸，神色一如往常，不见丝毫凝重。
“再说，还有望幽在呢。”
商羽恍然再次看向望幽，眼里又涌起点点星光。
是啊，只要师姐还在，就一定会想方设法护所有人周全。若最后连师姐都无能为力，那他此刻的担忧也没有任何意义。
望幽听见两人对话，低声笑了下。
她抬手将身前的琉璃光珠召到手中，
“这是微尘阵的阵眼之一，交给你们俩看守了。在上面的战斗彻底结束前，务必不要让这阵眼出任何差错。”
商羽从望幽手里接过珠子，忽然从这珠子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大师兄？”
他有些不敢置信。
望幽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此刻在琉璃光珠中守护众人的那片烛照的神魂碎片，曾经也是属于令阳的。
商羽唰的就红了眼睛，一旁的赵苑诗也忍不住伸手去摸那颗琉璃光珠。
珠子的表面光华流转，每一次闪烁都与头顶屏障的嗡鸣相呼应。
此刻靠近，才能察觉到琉璃光珠中那一丝似曾相识又始终让人安心的独属于令阳的气息。
“原来大师兄一直都在跟我们并肩作战。”
赵苑诗喃喃道，抚着珠子的手微微颤抖。
方才沉浸在悲伤里的商羽却是反应过来，猛然抬头问道，
“师姐你把这阵眼交给我们，你又要干什么去？”
赵苑诗也扭头看向望幽。
望幽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指了指天上，
“当然也是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了，毕竟不能辜负你们俩的期望嘛。”
看着望幽飞向天幕的身影，商羽和赵苑诗沉默良久。
突然，赵苑诗开口，
“你说她刚刚听见我们俩说的话后笑了一下，到底是在笑什么啊？”
商羽回道，
“可能是在笑三师姐你居然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吧。”
“不是，商羽你是不是望幽一走就找揍？”
“实话实说都不让，三师姐你的肚量也太小了。”
“……”
本来一脸担忧目送望幽的青檀：“……”
直到天边那道身影隐进云中再也看不见，两人才停止了相互抬杠。
“师姐会平安归来的吧。”
“当然，她可是望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