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媒体圈摸爬滚打多年，自有其门路。几天后，她给沈未曦带来了一份语焉不详却信息量巨大的资料。负责“隐庐”所在区域规划审批的某位关键人物，姓赵，背景颇深，为人谨慎，但似乎对某种即将绝版的古籍善本有着超乎寻常的痴迷。而凑巧的是，容氏集团旗下某个慈善基金会，去年恰好在一次海外拍卖中，匿名购入了这套古籍中的一册。
信息碎片拼凑起来，指向性明确得让人心惊。
这已经不是暗示，几乎是明示——卡住“隐庐”施工许可的，就是容景深。而他手中，恰好握着能撬动那位赵负责人心扉的“钥匙”。
沈未曦看着林薇发来的加密信息，坐在共享办公室的玻璃隔间里，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同坠入冰窟。她以为自己找到了非常规的路，却发现这条路的人口，依旧把守着她最大的敌人。
他像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笼罩着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她转向何方，最终都会撞上他那堵冰冷坚硬的墙。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还能怎么办？去求他吗？跪下来，祈求他高抬贵手，放过她这微不足道的挣扎？
不。
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她狠狠掐灭。如果屈服有用，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容景深要的不是她的低头，而是她的彻底毁灭，或者……是某种她无法理解、也不愿去深究的、彻底的驯服。
她在空荡的隔间里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由昏沉转为漆黑，园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在水泥地上投下孤零零的光斑。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主动拨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陆司辰温和而略带讶异的声音：“沈小姐？”
“陆总，”沈未曦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疲惫而有些沙哑，“您上次提到的，陆氏艺术慈善晚宴……请柬还在我手里。不知现在是否还来得及赴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陆司辰了然的笑声：“当然，沈小姐肯赏光，陆某荣幸之至。晚宴就在明晚，我派车去接你？”
“不用麻烦陆总，我自己过去就好。”沈未曦拒绝了他的好意，她不想欠下太多人情，“只是，我可能需要一份晚宴的宾客名单，提前做些准备。”
“这个简单，我稍后让助理发给你。”陆司辰答应得很爽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期待明晚与沈小姐相见。”
挂断电话，沈未曦靠在冰冷的玻璃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知道，踏上陆司辰的船，意味着什么。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是在两个巨头的夹缝中，选择了一方作为暂时的庇护。但眼下，她别无选择。她需要借助陆氏的影响力，或许能对那位赵负责人形成一定的牵制，哪怕只是让容景深有所顾忌。
这是一步险棋。但她已无路可退。
她打开邮箱，收到了陆司辰助理发来的加密宾客名单。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在财经新闻和社交杂志上常见的名字，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她看到了那个让她心头一紧的名字——赵志明。正是那位负责审批的赵负责人。
他果然会出席。
沈未曦握紧了拳头。明晚，将是她为“破晓计划”争取生机的关键一战。
第二天晚上，沈未曦穿上那条香槟色的礼服裙，外面罩着旧风衣，独自打车前往晚宴所在的私人艺术馆。艺术馆门口豪车云集，衣香鬓影，与她这身略显寒酸的打扮格格不入。
她深吸一口气，脱下风衣交给侍者，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内部空间极大，挑高的穹顶，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现代艺术作品，柔和的灯光与舒缓的古典乐交织，营造出奢华而高雅的氛围。沈未曦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她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光鲜的海洋。
陆司辰很快发现了她，端着酒杯迎了上来。他今天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更显温润俊雅。
“沈小姐，你今晚很美。”他微笑着递给她一杯香槟。
“谢谢陆总。”沈未曦接过酒杯，与他轻轻碰杯，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全场，寻找着赵志明的身影。
“在找什么人吗？”陆司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赵局在那边，和几位收藏家聊天。需要我为你引荐吗？”
沈未曦心中一动，陆司辰果然知道她的目标。她点了点头：“有劳陆总。”
陆司辰带着她，穿过交谈的人群，走向角落的一圈沙发。赵志明果然在那里，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微胖，穿着中式改良的西装，正与几人谈笑风生，手里把玩着一串沉香木手串。
“赵局。”陆司辰笑着打招呼。
赵志明抬起头，看到陆司辰，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陆总！哎呀，正说起你们陆氏这次捐赠的那幅画，真是大手笔啊！”他的目光掠过陆司辰，落到他身旁的沈未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赵局过奖。”陆司辰侧身，将沈未曦让到身前，“这位是沈未曦小姐，一位非常有才华的设计师，也是我的朋友。”
沈未曦上前一步，露出得体的微笑：“赵局，您好。”
赵志明打量着她，笑容依旧，却带着官场上惯有的疏离：“沈小姐，年轻有为啊。”
简单的寒暄过后，陆司辰似乎有意成全，与另外几人聊起了艺术话题，将空间留给了沈未曦和赵志明。
沈未曦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尽快切入正题。她斟酌着措辞，正准备开口提及“隐庐”项目和对传统文化的理解，试图投其所好。
然而，赵志明却先一步开口，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沈小姐，最近是不是在忙一个……茶室的项目？”
沈未曦心中巨震，他果然知道！而且如此直接！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是的，赵局。是一个朋友的小项目，希望能做出些特色。”
“有特色是好事。”赵志明摩挲着手串，目光却飘向了不远处，“不过啊，这做事情，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有时候，方向不对，再努力也是白费力气，你说是不是？”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人群微微分开，一个身影在灯光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
深灰色的高级定制西装，冷峻的眉眼，迫人的气场。
是容景深。
他怎么会在这里？宾客名单上明明没有他！
沈未曦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握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容景深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径直走向赵志明，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公式化的弧度：“赵局，好久不见。”
“容总！哎呀，真是蓬荜生辉！”赵志明立刻换上更热情几分的笑容，迎了上去，态度与刚才对待沈未曦时截然不同。
容景深与赵志明握手，目光这才仿佛不经意地，落到了僵在一旁的沈未曦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般的了然。
仿佛在说：看，你所有的挣扎和算计，在我面前，都是如此可笑。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与赵志明低声交谈起来，内容似乎涉及某个市政文化项目的赞助。
沈未曦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原地，周围喧嚣的音乐和谈笑声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看着容景深从容地与赵志明谈笑风生，看着赵志明脸上那近乎谄媚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谋划，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出现在这里，就足以将她精心营造的机会，碾碎成齑粉。
陆司辰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道：“未曦，你没事吧？”
沈未曦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她摇了摇头，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没事。”她低声说，声音干涩，“陆总，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失陪了。”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容景深的出现，像一场无声的宣告，彻底断绝了她在这里寻求转机的可能。
她甚至没有再看容景深和赵志明一眼，转身，像逃离瘟疫一般，快步穿过人群，走向出口。
晚风带着凉意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她拉紧风衣，快步走下艺术馆的台阶，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一辆黑色的宾利却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后车窗降下，露出容景深那张冷峻的侧脸。
“上车。”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未曦停下脚步，看着车内那个模糊而危险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是继续逃离，还是……直面这头终于失去耐心的猛兽？
夜色浓郁，路灯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