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旗七所的低温材料测试车间，空气冷得像刀子。
这里是全所除了冰库外最冷的地方。
一台半人高的“dw-60型低温试验箱”嗡嗡作响，箱体外壁凝结的白霜，像一层绝望的铠甲。
李明和他的组员，连同王建国、陈思远，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
那块样品，是整个化学组的命。
姜绵绵也被带来了。
她对那个冒冷气的大铁盒子没兴趣，乖乖坐在王所长特意搬来的小板凳上，两条小短腿晃悠着。
王叔叔说了，只要这个实验成功，食堂大师傅就给她做红烧肉，顿顿都有！
她的小嘴下意识地抿了抿，仿佛已经尝到了那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的滋味。
“温度抵达零下四十度！国家特级耐寒标准线！”
老技术员的声音干涩，每个字都像从冰缝里挤出来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零下四十度，是绝大多数橡胶的“死亡线”，在这个温度下，它们脆得像饼干。
李明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了掌心。
“继续降温！”王建国低吼道，眼神里是赌上一切的疯狂。
操作员的手微微颤抖，按下了按钮。
零下四十五度……
零下五十度！
这个温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在祖国最北端的漠河，最冷的冬天也不过如此。
“执行……弹性形变测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冰冷的机械臂缓缓伸出，用标准的力度，狠狠戳向那块安静的橡胶样品。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清脆至极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车间里猛然炸响！
完了！
李明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褪尽。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栽倒，嘴里喃喃自-语：“碎了……还是碎了……”
他身后的一个组员，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两眼一黑，当场就蹲在地上，发出了压抑的呜咽。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刚刚燃起的神迹之火，被这一声脆响，彻底浇灭。
王建国和陈思远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难道……“神学”也有失灵的时候？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负责操作的老技术员，却发出一声见鬼似的惊叫。
“不！不是样品！”
他指着屏幕上一条飙红的曲线，声音都在抖。
“是……是试验机的压力传感器……被冻裂了！”
什么？！
所有人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屏幕。
只见那块灰不溜秋的橡胶，在机械臂一次次的戳击下，迅速凹陷，又在机械臂抬起的瞬间，几乎没有任何延迟地……完美弹回！
它不仅没碎，甚至还保持着惊人的、堪称恐怖的弹性！
是这台老掉牙的试验机，跟不上它的性能，自己先崩了！
“数据！快报数据！”陈思远激动地嘶吼。
老技术员整个人都傻了，他揉着眼睛，看着那个超出了量程范围的数值，结结巴巴地喊：
“弹性恢复率……爆表了！预估……预估超过百分之九十九！重复压缩永久形变率……小于百分之一！”
“我的妈呀！这哪是橡胶，这是加了弹簧的神仙面团吧！”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李明疯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冲过去和自己的组员们死死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两年了，所有人都以为下半辈子就要去种土豆了。
可现在，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蛮不讲理！
整个车间都陷入了狂喜的海洋。
王建国和陈思-远站在人群外，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边的震撼与狂热的崇拜。
成了！
又他妈成了！
一个被判了死刑的项目，因为一个小女孩玩橡皮泥时的几句抱怨，起死回生！
这不是科学，这是神学！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像朝圣一般，落在了那个角落里的小小身影上。
姜绵绵被这突如其来的欢呼吓了一跳。
她看着那群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叔叔，小脸上写满了困惑。
实验成功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红烧肉，稳了？
她舔了舔嘴唇，眼睛亮晶晶的。
……
当晚，七所的食堂，灯火通明。
每个人的餐盘里，都多了一勺香喷喷的白菜炒肉片，那久违的荤腥味，让不少老研究员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
而姜绵绵的餐盘里，则堆着一碗专门为她开小灶做的、冒着热气、闪着油光的红烧肉。
肉块切得方方正正，被酱汁熬煮得红润透亮，颤巍巍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酥烂香醇，浓郁的酱汁包裹着舌尖，那股霸道的香味直冲天灵盖！
好吃！好吃到想哭！
姜绵绵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两只小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像一只终于囤满过冬粮食的小仓鼠。
看着她这副满足的样子，王建国、陈思远、李明三人围坐在一旁，谁都没动筷子。
那眼神，慈爱得仿佛在看自家亲闺女。
不，比亲闺女还亲！这可是活的国宝！是行走的灵感源泉！
酒过三巡，王建国脸颊泛红，他放下酒杯，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小陈，小李，”他压低了声音，“连续两项重大成果，尤其是这个耐寒橡胶，性能远超国家标准，这件事……瞒不住了。”
陈思远和李明神情一凛。
“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陈思远看着正和最后一块红烧肉较劲的姜绵-绵，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所长，绵绵的能力……一旦暴露，她会面临什么？我们能保护好她吗？”
李明也重重点头，眼神凝重。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王建国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所以，我们更要把成果攥在手里，变成我们七所最大的底牌和筹码！”
他猛地站起身，“走！回办公室！我亲自给京城703所的总负责人打电话！”
“数据不会骗人，样品不会骗人！他们不信，就让他们派专家组来！亲自来看！亲自来测！”
所长办公室里，王建国走到那部红色的、积着灰尘的专线电话前，深吸一口气，猛地抓起了话筒。
他要为七所，也为这个孩子，争一个未来！
然而，他的手指还没碰到拨号盘——
铃铃铃——！
那部沉寂了数年、只有最高级别通讯才会响起的红色电话，
突然爆发出刺耳的、急促的尖叫！
在死寂的夜里，像一声催命的警报。
王建国抓着话筒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
陈思远和李明的脸色，瞬间大变。
电话……怎么会在这时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