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研究所回来，别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钱老那句“谁才是玩具”，让林子轩和罗青都陷入了某种沉默。
第二天，罗青站在厨房里，看着光洁如镜的流理台，面无表情。
她打开一个加密平板，上面显示的不是任务简报，而是一个花里胡哨的烘焙视频。
“庆祝。”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用一种宣布行动开始的语气，吐出两个字。
庆祝陆安回家。
庆祝他有了自己的选择。
半小时后。
厨房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轰！”
一声闷响，一团白色的蘑菇云从搅拌盆里喷薄而出，精准地糊了罗青一脸。
她抹了把脸上的面粉，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神依旧冰冷，带着一丝对敌人的不解。
配方上说，高速搅打。
她用了最高档位。
为什么会爆炸？
“你的角速度过高，导致面粉颗粒与空气产生了剧烈的非层流混合。”
林子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厨房里的狼藉。
“这在流体力学上，被称为‘粉尘爆燃’的微缩前兆。”
罗青没有回头，声音从面粉后面传来，闷闷的。
“说人话。”
“你搅太快了。”
林子-轩走进来，看着案板上那摊混杂着蛋壳的蛋液，和一堆被精确称量到毫克的配料，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还有，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你试图将不同物态的材料在短时间内均匀混合，这本身就是一个熵增过程。你应该先处理液体，再分批次加入固体粉末，以降低系统的无序度。”
罗青停下动作，转过身。
她一手拿着沾满面糊的打蛋器，一手拎着一袋面粉，浑身上下白花花一片，只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死死盯着他。
“你来。”
林子轩的身体僵了一下。
让他去进行这种毫无逻辑、全凭经验的宏观物质形态重组活动？
这比让他手算一个十维空间的曲率半径还难。
“我只是提供理论支持。”
“闭嘴。”
罗青把打蛋器往盆里一扔，溅起一片狼藉。
“或者，你来帮我把这些蛋壳，从这堆熵增的垃圾里挑出来。”
林-轩默默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两个小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罗青姐姐，你在玩面粉大战吗？”
姜绵绵的大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她身边的陆安，则看着这片混乱的景象，小小的眉头皱得死紧。
不整洁。
不规律。
错误。
一切都是错误的。
姜绵绵已经欢呼一声冲了进来，她抓起一把面粉，对着空中用力一撒！
“下雪啦！下雪啦！”
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她的头发上，也落在陆安的鼻尖上。
陆安的身体瞬间绷紧，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躲开这种“污染”。
可姜绵绵已经把一个沾着奶油的小碗塞进了他手里。
“小安哥哥，我们来画画！给这个白色的大家伙画上眼睛！”
她指着那坨不成形的面糊。
陆安低头看着手里的奶油，又看了看那个乱七八糟的厨房。
他脑中的警报系统在疯狂闪烁。
但他没有动。
他看着姜绵-绵用手指蘸着巧克力酱，在面糊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然后，女孩期待地看着他。
陆安犹豫了。
他伸出手指，极其缓慢地，蘸了一点奶油。
他学着姜绵绵的样子，在那个笑脸旁边，点上了一个小小的圆点。
“是鼻子！”
姜绵绵开心地拍手。
林子轩和罗青，看着这一幕，都忘了说话。
接下来的场面，彻底失控。
两个孩子加入了“战斗”。
姜绵绵把一整罐的彩虹糖针，全倒了进去。
陆安在犹豫了三秒后，把自己口袋里藏着的一块巧克力，也掰碎了扔了进去。
罗青放弃了抵抗，任由他们胡闹。
林子轩则放弃了用科学拯救这场灾难，他默默地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实验记录：在引入两个不可控变量后，样本A（陆安）开始出现主动的、非逻辑性的创造行为。`
`情绪模块出现显着波动，多巴胺水平推测正在上升。`
最终，一个形状古怪、颜色诡异、表面插着几根饼干棒，还顶着一颗草莓的“蛋糕”，被送进了烤箱。
半小时后。
一股混杂着焦糊和甜腻的奇特味道，弥漫了整个别墅。
一个黑乎乎、东倒西歪，仿佛被陨石砸过的“怪兽”，被罗青端了出来。
它甚至没能完整地脱模，一半还粘在烤盘上。
彻底的失败品。
“哇！是怪兽蛋糕！”
姜绵绵却发出了惊喜的欢呼。
她拿起一个小勺子，挖了一大块黑乎乎的东西，就往嘴里塞。
小脸瞬间皱成一团，但还是用力咽了下去。
“好吃！”
她含糊不清地宣布，然后又挖了一勺，举到陆安嘴边。
“小安哥哥，你快尝尝！是我们一起打败的大怪兽！”
陆安看着那勺颜色可疑的物体，又看了看姜绵绵那双亮晶晶的、不容拒绝的眼睛。
他张开嘴，吃了下去。
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有巧克力的甜，有糖针的脆，有面粉的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很难吃。
但……
他看着姜绵-绵期待的脸，看着旁边面无表情吃着“怪兽”的罗青，还有那个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的林子轩。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勺子。
然后，他抬起头，嘴角，向上提起了一个清晰的、不再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笑了。
林子轩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下了。
他在笔记本上，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微笑。`
`持续时间：3.7秒。`
`诱因：集体性无序创造活动，及共享成果。`
他合上电脑，拿起勺子，也挖了一块。
味道确实一言难尽。
但他看着那个因为一个微笑而愣住的罗青，和那个正拉着陆安，讨论着下次要做一个“喷火龙蛋糕”的姜绵绵。
他忽然觉得，这个味道，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