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载着伊莲娜·莫罗这座移动的冰山，无声地滑入城市的车流，消失在画廊外的街角。留下的，是一室尚未平息的窃窃私语和徐安哲那张因激动与嫉妒而扭曲的脸。
林枫无视了身边试图套近乎的徐安哲，他维持着“林慕白”最后的体面，对画廊老板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步伐看似从容，实则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一出画廊，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没有停留，迅速拐入相邻的僻静小巷，如同水滴汇入大海，瞬间摆脱了可能存在的视线追踪。
几分钟后，他已经坐进了一辆提前预定好的普通网约车后座。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股愈发浓重的寒意和兴奋交织的迷雾。
伊莲娜·莫罗。她认出了他，精准地叫破了他的身份，并以一种近乎施舍和戏弄的姿态，抛出了那份危险的“拍摄邀请”。这绝非偶然。这更像是一次经过精心计算的、居高临下的试探与威慑。
她是在告诉他：我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我不怕你，甚至有兴趣陪你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林枫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他需要信息，需要立刻弄清楚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的底牌是什么，以及……那封所谓的“战书”背后，藏着怎样的杀机。
他拿出加密手机，屏幕上已经有好几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提示，都来自宋茜。
他先拨通了沈墨浓的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带着紧张的声音：“喂？你……你没事吧？刚才画廊……”
“我没事。”林枫打断她，语速很快，“你那边筛选得怎么样？有没有能接触到瑞士那边，特别是艺术品保管、私人银行VIp服务或者……高端安保行业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快速翻阅笔记，然后沈墨浓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有……有一个。他叫吴凯，是我以前在一次行业峰会上认识的。他以前在苏富比做艺术品保险和运输安保，后来被瑞士一家顶级的私人资产托管公司挖走了，据说就是负责亚洲客户的‘特殊物品’保管和物流。但他这个人非常……谨慎，甚至有点偏执，只认钱和绝对安全的渠道，几乎不讲情面。”
“把他最新的联系方式和安全通讯渠道发给我。”林枫命令道，没有一句废话。
“好，马上。”沈墨浓立刻答应。
挂断电话，加密信息很快发了过来。林枫迅速记下。
紧接着，他立刻拨通了宋茜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你还活着啊？”宋茜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带着压抑的火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画廊里怎么回事？伊莲娜·莫罗怎么会突然出现？还他妈点了你的名？！你跟她说什么了？”
“她认出了我。”林枫言简意赅，“抛了个诱饵，让我去拍她。”
电话那头传来宋茜明显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随即是低低的一句咒骂：“操！这女人他妈疯了吧？还是她觉得你蠢到家了会自己往枪口上撞？”
“是警告，也是试探。”林枫冷静地分析，“她想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手里有什么，以及……我敢不敢接招。”
“那你他妈接了？！”宋茜的声音拔高。
“接了。”林枫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不接，死得更快。接了，至少能看清她到底想怎么玩。”
宋茜在电话那头似乎被他的冷静噎了一下，半晌才恶狠狠地道：“你真是个疯子……不过，我喜欢。”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兴奋起来，“正好，我这边也有重大发现！”
“说。”
“我顺着艾米提供的那些碎片信息和资金流向，结合我自己的渠道，挖到了那家瑞士私人银行的一个内部代号——‘金库VII’。专门处理‘特殊’客户的‘非标准资产’托管。而就在周家资金异常流动前后，‘金库VII’的安防日志里，有一条被多重加密的访问记录，访问权限极高，目的标注是……‘资产审核与转移预演’。”
宋茜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凝重：“而提出这个访问请求并最终获得授权的，是一个代号‘灰雀’的账户。这个‘灰雀’，经过我这边高手交叉验证，有八成把握，指向了一个人，伊莲娜·莫罗那个几乎从不离开她身边的、最信任的私人助理，安德烈·波波夫！”
安德烈·波波夫！伊莲娜的助理！代号“灰雀”！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汇聚、咬合！
伊莲娜·莫罗负责用艺术基金会洗钱，她的心腹助理安德烈则直接掌控着资金在瑞士银行的托管和转移！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而伊莲娜突然高调出现，并抛出拍摄邀请……其目的，很可能与这次“资产审核与转移预演”有关！她需要确认外部环境是否安全，或者……她想利用这次拍摄作为烟幕弹，掩护安德烈在瑞士完成某种最终的操作？！
“还有更绝的。”宋茜的声音带着发现终极猎物的颤抖，“我查了那个安德烈·波波夫的背景。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助理！他以前是苏联克格勃第九总局出身！后来苏联解体，他流落西方，干过雇佣兵，最后不知怎么被伊莲娜·莫罗收编，成了她的影子！这个人极度危险，专业能力恐怕比钟翰文手下的那些杂鱼高出一个维度！”
克格勃第九局！职业保镖和暗杀专家出身！
林枫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伊莲娜·莫罗身边的防御力量，远比他想象的更可怕。这根本不是一个艺术家该有的配置！
“所以，”宋茜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兴奋，“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过气超模，而是一个可能掌控着周家海外命脉、身边跟着前克格勃杀手的、深不可测的女人。她的拍摄邀请，估计比鸿门宴还他妈凶险十倍。你确定还要去？”
林枫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脑中飞速整合着三方汇聚来的情报：沈墨浓提供的瑞士安保联系人，宋茜挖出的银行内部代号和“灰雀”安德烈的真实背景，以及伊莲娜那充满挑衅的邀约。
危险吗？致命。
但这同样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接近伊莲娜，就可能接近安德烈，接近“金库VII”，甚至……找到那组“意外”照片真正能致命的关键证据！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舞蹈，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但他别无选择。
“把安德烈·波波夫的所有已知信息，尤其是他的行为习惯、弱点，尽可能详细地发给我。”林枫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还有，帮我准备一些东西。”
“你要什么？”宋茜立刻问。
林枫报出了一串清单，包括一些极其专业的、并非普通摄影师会用的设备和材料。
宋茜听完，沉默了几秒，语气复杂：“你真是……准备把这场拍摄，变成一场小型战争啊？”
“她下了战书，”林枫淡淡道，“我总得准备点像样的回礼。”
挂断电话，网约车也恰好停在了目的地，一个位于老城区的、毫不起眼的快捷酒店门口。这是他临时更换的落脚点。
他走进狭小的房间，反锁上门。手机屏幕上，宋茜和沈墨浓的信息陆续传来，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资料，如同作战地图般在他眼前铺开。
他坐在床边，开始逐字阅读，记忆，分析。目光冷静专注，如同狙击手在校准瞄准镜。
不知过了多久，那部属于“林慕白”的、伊莲娜·莫罗声称会联系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个没有显示号码的来电。
林枫看着那闪烁的屏幕，没有立刻去接。
直到铃声即将响断的最后一刻，他才缓缓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男声，带着明显的东欧口音：
“林慕白先生？我是安德烈·波波夫，莫罗女士的助理。关于拍摄事宜，女士有些具体的……要求。明天下午四点，会有人来接您。请确保您和您的设备……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