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鸟雀的鸣叫。
顾言爵的目光在那份标题惊人的建议书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钟，然后，他才缓缓抬起眼，看向站在桌边的沈香香。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昨晚的杀意，也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眼前这个人的目光。那里面有惊讶，有探究，有玩味，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罕见的、被冒犯了领域权威的不悦？
“这是什么？”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比平时更加低沉。
香香的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迎上他的视线。她今天没有穿那些华丽的裙子，而是换了一套相对干练的米白色裤装，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却透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
“顾先生，”她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汇报工作的专业性，“这是我基于一些……观察和思考，整理的关于集团信息安全方面可能存在的一些漏洞，以及相应的改进建议。当然，我只是门外汉，可能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仅供您参考。”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但呈上文件这个行为本身，却充满了不容忽视的挑战意味。
顾言爵没有去碰那份文件，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身体微微后靠，审视着她：“观察和思考？比如？”
“比如，”香香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回答，“集团内部的文件流转权限似乎可以进一步细化，涉密区域的访问日志核查频率或许可以增加，另外，对于核心项目组成员背景的周期性复核机制，也许能更有效地预防类似……昨晚那种情况的发生。”
她刻意模糊了“昨晚情况”的具体指向，既点明了她知道些什么，又没有直接挑破，将解释权留给了顾言爵。
顾言爵的眸色深了深。他看着她，仿佛要重新评估这个被他视为“花瓶”和“棋子”的女人。她不仅没有因为昨晚的惊吓而崩溃，反而在短短一夜之间，拿出了这样一份逻辑清晰、直指核心问题的“建议书”？
这绝不是那个资料里显示的、只有高中文凭、性格懦弱的林香儿能做到的！
“你懂这些？”他问，语气里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我……以前在图书馆工作，负责过一些古籍的数字化和信息管理工作，接触过相关的流程和规范。”香香半真半假地回答，将沈香香的经历巧妙地嵌入了“林香儿”的背景中，“只是觉得，有些通用的管理方法，或许能应用到不同的领域。”
顾言爵沉默了。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份建议书，这一次，他伸手将其拿了起来，快速地翻阅着。
香香屏住呼吸，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她在这份建议书里，不仅罗列了问题，还引用了《企业信息安全管理实务》、《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等专业书籍的观点，甚至附上了一个简单的、基于权限分离的流程优化示意图。
她是在赌，赌顾言爵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业帝国掌舵人，对于真正能带来“秩序”和“利益”的东西，有着本能的重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言爵翻阅的速度不慢，但看得很仔细。
终于，他合上了最后一页，将文件随意地丢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香香的心随之一沉。不行吗？
然而，他却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问题：“你的头还晕吗？”
香香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言爵看着她有些呆住的表情，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但快得像是错觉。“看来是好了。”他自问自答，然后拿起手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东西放这儿。你可以出去了。”
没有评价，没有赞许，也没有怒斥。
只是……留下了？
香香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已经比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好太多了。她微微颔首：“是，顾先生。”
她转身离开餐厅，直到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这是什么意思？默许了她的“越界”？还是暂时将她这份“建议”归档，留待日后评估？
【目标人物对宿主关注度提升10%，当前关注度：43%。行为模式分析：高度探究，评估价值中。控制模式可能发生转变。警告：宿主已进入目标“有价值物品”评估清单，风险与机遇并存。】
43%的关注度！风险与机遇并存……
香香回到房间，心情复杂。她似乎成功地撬动了一丝缝隙，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下午，她正在房间里阅读系统提供的、关于现代企业管理的电子书籍（系统数据库似乎包罗万象），试图补充“知识弹药”，佣人敲门送来了一个包裹。
“顾先生吩咐给您的。”佣人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恭敬了一丝。
香香疑惑地打开包裹，里面是几本崭新的书籍。
最上面一本，赫然是她之前“书单疗法”中提到的——《非暴力沟通》。
下面还有《博弈论》、《影响力》、《麦肯锡结构化战略思维》……
正是她当初信口开河，用来试探顾言爵的那份书单！
他竟然……真的把她当初那近乎戏弄的“书单”给找来了？
香香拿着那本《非暴力沟通》，指尖拂过光滑的封面，心情无比复杂。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嘲讽？是提醒？还是……一种默许，甚至是一种……反向的“投喂”？
他允许她继续这种“书单疗法”？允许她继续用这种看似荒诞的方式，在他面前展现“价值”？
她翻开《非暴力沟通》的扉页，里面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顾言爵那凌厉霸道的字迹，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看完。”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香香看着那两个字，仿佛能看到顾言爵写下它们时，那副冰冷又带着掌控一切神情的模样。
他把她当成了什么？一个需要学习和完成作业的……所有物？
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明了。这就是顾言爵的逻辑。他看到了她可能存在的“价值”，于是开始按照他的方式，进行“投资”和“塑造”。
而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沿着这条他划出的、危险又充满诱惑的路径走下去。
她拿起那本《非暴力沟通》，自嘲地笑了笑。用《非暴力沟通》的理论，去应对一个大概率根本不会和你“非暴力”沟通的偏执霸总？
这简直是对这本书最大的讽刺。
但，这或许就是她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畸形的生存之道。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顾言爵今早让人还给她的）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小姐，关于苏晚晴小姐的一些事，我想您可能会有兴趣。方便见一面吗？”
香香盯着这条突如其来的短信，瞳孔微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