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虚衍居那缥缈的云海,陈子睿并未立刻返回自己的洞府。师尊的话语犹在耳边,关于翠灵谷与青辉精灵的盟约,关于混乱阴影的隐患,都需要时间沉淀。但他心中却另有一股冲动——他想看看,真正的太衍器宗。
入门数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玄机阁钻研阵道,在虚衍居聆听教诲,或是在自己的洞府苦修。对于这座容纳了三万六千异族、号称宇宙奇观的庞大宗门,他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心念微动,他并未向下飞往弟子聚居的区域,而是身形拔高,朝着宗门护山大阵允许飞行的最高界限——万仞高空,扶摇直上!
越往上,空气越发稀薄清冽,灵气的浓度却在某种阵法的作用下并未减弱。下方层峦叠翠的灵峰、星罗棋布的殿宇楼阁、飞瀑流泉的盛景迅速缩小、模糊。当陈子睿终于抵达那无形的界限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心性沉稳、心算无双的阵道天才,也瞬间屏住了呼吸,心神剧震!
脚下,不再是熟悉的山水画卷。
而是一颗……由无数块巨大金属“拼图”组合而成的、缓缓旋转的、难以形容其宏伟的“星球”!
是的,星球!
太衍器宗的核心,并非建立在某颗自然形成的星辰之上,而是一件由无数块巨大金属大陆、以难以想象的伟力熔铸、拼接而成的超级造物!
这些金属大陆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有的如巨大的圆形平台,边缘光滑如镜;有的则呈现不规则的多边形,棱角分明;有的如同舒展的叶片,脉络清晰;有的则形似巨大的齿轮或轴盘,边缘布满了复杂的咬合结构。每一块大陆,都闪耀着不同的金属光泽——深邃的玄铁黑、厚重的青铜绿、耀眼的星辰银、温润的秘法金、炽热的熔岩红、冰冷的寒玉蓝……数万种金属的光泽交织在一起,在宗门核心大阵的灵光映照下,形成一片流动的、浩瀚无边的金属海洋!
更令人震撼的是,这些形态各异、材质不同的金属大陆,并非静止不动。它们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宏大精密的轨迹,围绕着核心处一团难以直视的、散发着柔和白光与磅礴空间波动的能量源(或许是宗门核心动力炉)缓缓旋转、移动!巨大的齿轮状大陆边缘,与相邻的轴盘状大陆完美咬合、转动;叶片状大陆舒展的边缘,则与平台状大陆的凹槽严丝合缝地滑动衔接……整个“星球”表面,都在进行着一种无声的、充满道韵的机械律动!
三万六千块金属大陆,三万六千个不同的异族家园!
它们彼此独立,界限分明。每一块大陆边缘,都笼罩着颜色各异、强度不一的能量屏障,如同无形的墙壁,将不同种族的生活区域清晰地隔离开来。这些屏障既是保护,也是隔绝。屏障内部,景象各异:
陈子睿的目光首先锁定在离核心稍远、一块散发着浓郁生机翠绿光泽的叶片状大陆上——翠灵谷!那片大陆之上,并非金属丛林,而是覆盖着茂密的、流淌着生命灵光的森林!参天的古树、缠绕的藤蔓、奇花异草构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国度,与冰冷的金属大陆底色形成鲜明对比。隐约可见翠绿或银白的身影在林间穿梭,气息自然祥和。这便是精灵主族分支的栖居地。
紧接着,他的视线被一块通体覆盖着厚重冰蓝色晶体、如同巨大冰川般的多边形大陆吸引——冰魄峰!寒气森森,冰晶折射着冷光,其上耸立着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宫殿群。冰魄寒体一脉的气息,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屏障都能感受到一丝清冷。林曦月和灰瞳,此刻应在那片冰雪世界中休整。
而他自己所在的玄机阁一脉,则占据着一块形如巨大罗盘、通体闪耀着深邃星辰银光的圆形平台大陆。平台上并非建筑林立,而是布满了无数玄奥的、时刻运转的阵盘虚影,无数细微的符文流光如同星辰般在平台上明灭闪烁,充满了推演与计算的道韵。
目光流转,更多奇异的“家园”映入眼帘:
一块如同燃烧熔炉般的赤红大陆,其上岩浆河流奔腾,巨大的锻造工坊喷吐着火焰与浓烟,显然是擅长炼器的火融族所在。
一块布满精密孔洞、如同巨大蜂巢的暗金色大陆,无数微小的飞行器在其中穿梭不息,散发着冰冷的科技感,或许是擅长机关傀儡的机巧族领地。
一块悬浮着无数岛屿、笼罩在蒙蒙水汽之中的深蓝大陆,岛屿之间水流如瀑,水族的身影若隐若现……
一块完全由巨大、粗糙的岩石构成、散发着蛮荒气息的褐黄大陆,其上奔跑着巨大的异兽身影……
三万六千种族,三万六千种文明形态,三万六千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它们如同宇宙万花筒的碎片,被一股难以想象的伟力强行收集、熔铸、拼接于此,共同构成了“太衍器宗”这颗独一无二的金属星球!
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
陈子睿立于万仞高空,感受着脚下这颗庞大造物缓缓旋转带来的、几乎微不可察却又真实存在的空间引力扰动,感受着那三万六千道或强或弱、或炽热或冰冷、或生机勃勃或死寂沉沉的异族气息混合而成的、如同宇宙背景噪音般的宏大“声音”。这景象,远超他在任何典籍中看到的描述,也超出了他心算之力瞬间构建的所有模型!
这就是太衍器宗!一个建立在冰冷的金属与精密的规则之上,却又容纳着宇宙间最纷繁复杂、最桀骜不驯的生命的奇迹之地!一个用绝对力量维系着脆弱平衡的庞然大物!
“很壮观,不是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陈子睿转头,只见寒玉真人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同样俯瞰着脚下的万族星陆。她月白的衣裙在罡风中纹丝不动,眸光清冷依旧,却似乎也倒映着下方那片浩瀚的金属之海。
“师叔。”陈子睿恭敬行礼,心中了然。寒玉师叔定是处理完灰瞳之事,也感知到他停留于此。
“初次见此全貌者,无不震撼。”寒玉真人的声音平静无波,“三万六千异族,三万六千种道,因利而聚,亦因利而分。这金属壁垒,既是保护,亦是樊笼。万载以降,各族于此繁衍生息,交流仅限于宗门任务、资源交易与道法切磋。深入彼此领地?跨族通婚?非生死之交或宗门高层特许,几无可能。此乃维系这脆弱庞然大物不散的…铁律。”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剖开了这壮观景象下的本质——一个建立在强大武力与共同利益之上,却又充满了隔阂、猜忌与距离的冰冷联盟。
陈子睿默然。他理解了为何翠灵谷在宗内地位超然,也理解了虚衍道尊为何要亲自出面处理青辉精灵回归主族之事。这看似平静的万族星陆之下,种族间的壁垒坚如玄铁。任何试图打破这壁垒的行为,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青辉精灵之事,父亲既已接手,自有分寸。”寒玉真人目光转向翠灵谷所在的翠绿大陆,“此事若成,或可为这冰冷星陆注入一丝活水。若不成…”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弟子明白。”陈子睿沉声道。他再次看向脚下这片由无数金属碎片拼成的奇迹之地,心中那份初见的震撼,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在这座由无数异族家园拼凑而成的巨大舞台上,个人的力量渺小如尘埃。唯有自身强大,方能在未来的变局中,守护想守护的人,实现想实现的愿。
“回去吧。”寒玉真人最后看了一眼脚下浩瀚的星陆,“收获需沉淀,力量需打磨。归元峰大比在即,莫要懈怠。”说罢,身影化作一道冰蓝流光,消失不见。
“弟子恭送师叔。”陈子睿对着寒玉真人消失的方向行礼。
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脚下这片充满了冰冷与生机、隔阂与奇迹的万族星陆。三万六千块金属大陆,如同三万六千颗沉默的星辰,在宗门的核心驱动下,缓缓旋转、移动,发出无声的宇宙交响。
片刻后,陈子睿收敛心神,目光投向玄机阁所在的星辰银盘大陆。他化作一道流光,穿过无形的护罩,向着下方那片充满推演与计算道韵的银色世界俯冲而去。
归途的凶险、晶林的瑰丽、青辉林寨的神异、混乱阴影的诅咒、以及眼前这浩瀚冰冷的万族星陆…所有的经历与见闻,都化作了亟待梳理的资料。他的洞府在等待,虚衍道尊赐予的玉简在等待,微尘界在等待,“天地镇元基”的下一步构筑在等待。
短暂的休憩之后,将是更加专注的闭关与沉淀。提升实力,稳固根基,方是在这浩瀚星陆与莫测未来中立足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