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拉克鲁斯港的晨曦,带着墨西哥湾特有的湿润与咸腥,轻柔地洒落在海面上。
历经战火洗礼的港口,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生机。坍塌的建筑被清理,损毁的码头被修复,大明龙旗在新建的哨塔顶端迎风招展。
港口内,三艘“定远级”铁甲舰如同沉睡的黑色巨兽,静静锚泊,其侧舷炮窗紧闭,但那份冷峻的威严却令人生畏。更多的“破浪级”战舰与运输船井然有序地停靠在泊位上,水手和士兵们已然开始了日常的操练与维护,一切都显得秩序井然,甚至带着一丝暴风雨后的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在朝阳刚刚跃出海平面,将万道金光铺洒在深蓝色洋面时,被陡然撕裂。
港口最高处的了望塔上,一名眼神锐利的明军哨兵,正按照条令举着格物院特制的长筒望远镜,例行巡视着远方的海平线。
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在天际线的尽头,一片密密麻麻的帆影,初时只是模糊的一片,但随着时间推移,桅杆、船帆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数量之多,几乎遮蔽了东方的海平面!
“敌袭——!!”哨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呐喊,同时奋力敲响了身旁悬挂的警钟!
“铛!铛!铛!铛——!”
急促而洪亮的钟声瞬间传遍了整个韦拉克鲁斯港,打破了清晨的静谧。紧接着,各舰、各营房、各炮位预置的铜锣、号角也次第响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惊醒了整个港区。
“全体就位!准备战斗!”
“水师登舰!快!”
“炮位揭幕!检查弹药!”
“陆战队进入岸防阵地!”
各级军官的吼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瞬间充满了铁血肃杀之气。
士兵们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齿轮,从各自的营房、工事中狂奔而出,迅速冲向预定的战位。没有惊慌,没有混乱,只有一种训练有素、蓄势待发的凝重。
征夷大将军马武,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登上了“定远号”铁甲舰的舰桥。他身披玄甲,外罩猩红斗篷,面色冷峻如铁,眼神中却不见丝毫意外,反而燃烧着一种“终于来了”的炽热战意。
“传令各舰,按甲字第三预案,起锚,升火,准备接敌!”马武的声音沉稳有力,透过初步架设的舰内传声铜管,迅速下达至舰队各单元。
事实上,马武对此战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是期待已久。
就在数日前,一艘伪装成捕鲸船的英国小型帆船,趁着夜色悄然靠近了韦拉克鲁斯港的外海,放下小艇,送来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密信。
信使自称托马斯·哈克特,受彭萨科拉湾英国总督约翰·史密斯委派,前来“表达善意”。
密信的内容,详细披露了四国联军重新集结的兵力、大致进攻方向,以及一个关键信息:联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尤其强调了英国舰队“因航速及协调问题,将暂居于舰队后方策应”。
这封信的真伪,马武与张懋、张仑等人进行了反复研判,并结合自身哨探的情报,最终判断其可信度极高。英国人显然是在两头下注,既不想正面硬撼大明兵锋,又希望借大明之手削弱西、葡等竞争对手。
正是基于这份关键情报,马武才制定了严密的防御与反击计划,甚至故意示敌以弱,让港口呈现出恢复建设、防备“松懈”的假象,就等着四国联军一头撞上来。
此刻,海天相连处,庞大的四国联合舰队正浩浩荡荡地驶来。
超过八十艘大小战舰,其中包括西班牙的巨型盖伦船、葡萄牙的卡拉维尔帆船、法国的轻型巡航舰,以及英国数量不多但看起来颇为精良的战舰,它们组成了看似雄壮的阵列,桅杆如林,风帆蔽日,带着一股誓要雪耻、将东方入侵者碾碎的磅礴气势,向着韦拉克鲁斯港逼近。
联军旗舰,西班牙最大的“圣特立尼达号”上,联军总指挥,西班牙新任命的墨西哥湾舰队司令阿尔瓦罗·德·巴赞侯爵,正意气风发地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似乎有些“慌乱”的明军港口。
他看到了港内那些停泊着的、造型奇特的明军战舰,尤其是那三艘低矮的黑色怪船,心中虽有一丝警惕,但更多的被复仇的怒火和兵力优势带来的自信所充斥。
“传令各分队,展开进攻队形!所有战舰,瞄准港口及明军舰队,进入射程后,立即全力轰击!让这些异教徒尝尝基督徒的怒火!”巴赞侯爵挥手下令,脸上带着矜持与傲慢。
他并未将英国人事先提醒的“明军火炮射程极远”的警告太过放在心上,认为那不过是英国人为自己行动迟缓寻找的借口,或者是东方人虚张声势的把戏。
葡萄牙舰队指挥官紧随西班牙人之后,同样渴望通过此战挽回声誉,并从中分得一杯羹。
法国舰队则显得有些迟疑,其指挥官更关心的是如何保存实力,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而英国舰队,不紧不慢地跟在联军阵列的最后方,与其说是参战,不如说是在观望。
当冲在最前方的西班牙和葡萄牙前锋战舰,堪堪进入他们传统前装滑膛炮的最大有效射程,正准备调整风帆,抢占上风位进行侧舷齐射时,大明水师的死神之镰,已然挥下!
“定远号”舰桥上,马武通过测距仪冷静地观察着敌舰的动向。
“距离,两千八百码!”观测员高声报数。
“目标,敌前锋旗舰及大型盖伦船。”马武的声音冰冷,“首轮校射,各舰一号、三号主炮,开火!”
命令通过旗语和灯号瞬间传达。
“轰!轰!轰!轰!”
“定远”、“镇远”、“靖远”三艘铁甲舰的侧舷,数门大口径后装线膛主炮率先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炮口喷吐出巨大的橘红色火焰和浓密的白烟,沉重的炮弹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划过一道优美而致命的高抛物线,精准地砸向远方的敌舰!
“上帝啊!他们开炮了!这么远!”西班牙前锋舰队的水手们惊恐地看着远处明军战舰腾起的烟雾,以及那迅速变大的黑点。
“轰隆!”
“哗啦——!”
校射弹并未全部命中,但一枚落在“圣特立尼达号”前方数十米处,炸起冲天水柱,巨大的浪涌让这艘巨舰也摇晃起来;另一枚则准确地命中了一艘葡萄牙卡拉维尔帆船的船艏,木屑混合着血肉横飞,瞬间将其船艏像炸得粉碎,海水疯狂倒灌!
这超乎想象的射程和精度,如同冰水浇头,让冲在前面的西、葡联军官兵瞬间懵了!
“这不可能!”巴赞侯爵在颠簸的旗舰上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失。
然而,明军的打击才刚刚开始。
“确认落点,修正诸元!”马武的声音依旧平稳,“所有主炮、副炮,目标敌前锋舰队,自由轰击,延伸覆盖!”
下一刻,地狱的乐章在墨西哥湾奏响!
三艘铁甲舰侧舷以及部分“破浪级”改进型战舰上装备的线膛炮,开始了有节奏的、持续不断的怒吼!“轰!轰!轰!轰!……”炮击声连绵不绝,仿佛永无止境。黑色的硝烟在明军舰队周围弥漫,又被海风吹散,露出那些不断喷吐死亡火焰的炮口。
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落在西、葡联军的前锋舰队中。
坚固的橡木船体在线膛炮发射的锥形爆破弹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一艘接一艘的西班牙盖伦船和葡萄牙战舰被直接命中,龙骨断裂,桅杆倒塌,船帆燃起熊熊大火。破碎的船板、撕裂的帆索、以及绝望的水手如同下饺子般落入海中。
“转向!快转向!离开他们的射程!”巴赞侯爵声嘶力竭地吼道,但庞大的战舰在风帆动力下转向何其缓慢?而且,为了保持进攻阵型,他们的船舰相对密集,此刻更是成为了明军炮火绝佳的靶子。
紧随其后的葡萄牙舰队也遭到了灭顶之灾。他们的战舰相对灵活,但在明军绝对的火力优势和射程压制下,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被动挨打。一艘葡萄牙旗舰试图冒死前冲,结果在短短几分钟内被三发炮弹连续命中水线部位,迅速倾覆,带着舰长和数百名水手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联军后方的法国舰队指挥官,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他亲眼看到强大的西班牙战舰在明军的炮火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撕碎,看到海面上漂浮的熊熊燃烧的残骸和挣扎呼救的士兵。
“这……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法国指挥官脸色惨白,喃喃自语。他脑海中迅速权衡着为西班牙人卖命与保存法兰西海外力量之间的利弊。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他做出了符合法兰西“传统”的决定。
“升起白旗!所有战舰,停止前进,原地待命!我们……我们投降!”法国指挥官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几面白旗迅速在法国战舰的桅杆上升起,在硝烟弥漫的海面上显得格外刺眼。法国舰队迅速脱离了战斗序列,尴尬地停在了战场边缘,既不敢前进,也不敢轻易后退,生怕引起明军的误会。
而一直徘徊在最后方的英国舰队,在战斗伊始,就刻意放缓了速度,与前方战场保持着“安全距离”。约翰·史密斯总督派来的分舰队指挥官,冷静地观察着战局的发展。当看到明军火炮那恐怖的射程和威力,以及西、葡舰队如同靶子般被摧毁时,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同时暗自庆幸总督大人的英明决策。
“保持距离,记录战场情况。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允许向明军开火,也绝不允许靠近战场中心。”英国指挥官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他的舰队完美地扮演了“旁观者”的角色,除了被爆炸激起的一些浪花波及外,毫发无伤。
战场中央,已然成了西、葡两国海军的坟场。
西班牙人凭借着骨子里的骄傲和宗教狂热,仍在进行着绝望的反击。
几艘悍不畏死的西班牙战舰,顶着猛烈的炮火,拼命试图靠近,终于进入了己方火炮的射程,进行了零星的侧舷齐射。
然而,他们的实心炮弹要么落在明军战舰前方的海水中,要么即使侥幸命中“定远级”铁甲舰那覆盖着锻铁装甲的舰体,也只是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留下一个浅坑,根本无法造成致命损伤。这种攻击,如同孩童用石子投掷壮汉,显得如此徒劳和可笑。
巴赞侯爵的“圣特立尼达号”已是千疮百孔,多处起火,船体严重倾斜。一枚明军的重炮炮弹更是直接击穿了其尾楼指挥室,虽然没有爆炸,但飞溅的木屑和巨大的冲击力,仍造成了包括巴赞侯爵在内的大批军官伤亡。
葡萄牙人在经历了初期的惨重损失后,残存的几艘战舰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开始调转船头,试图逃离这片死亡海域。但明军的炮火如同附骨之疽,继续追随着他们,将其一一送入海底。
海战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基本失去了悬念。
韦拉克鲁斯港外海,硝烟弥漫,火光点点,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船板、杂物以及挣扎求生的联军水手。
西班牙和葡萄牙联合前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寥寥数艘重伤舰只侥幸逃脱。法国舰队悬挂白旗,静待发落。英国舰队则在远处徘徊,仿佛与此战毫无瓜葛。
马武站在“定远号”舰桥,望着这片由他主导创造的胜利战场,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淡然。
他下令停止炮击,派出快艇和运输船打捞落水俘虏,并监视法国和英国舰队的动向。
“给英国舰队打旗语,”马武对信号官吩咐道,“感谢他们提供的‘情报’,并询问他们此来的‘真实意图’。”
这意味深长的旗语,无疑是对英国人事先通风报信的一种回应,也预示着战后各方势力在新大陆的格局,将因此战的结局和马武接下来的处置,而发生深刻而复杂的变化。
韦拉克鲁斯海战,以大明水师的绝对胜利告终。
此战不仅彻底粉碎了四国联军试图收复墨西哥东海岸的企图,更以碾压性的技术优势,向整个西方殖民世界宣告了大明帝国在新大陆无可挑战的海上霸权。
帝国的龙旗,在这片陌生的海洋上,猎猎作响,声威震于四海。
而欧洲殖民者内部的分裂与各怀鬼胎,也在此战中暴露无遗,为大明后续的经略,提供了难得的契机与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