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鸟鸣声撕裂山谷的宁静。几乎在哨音响起的瞬间,陈远与雷大炮对视一眼,同时厉声喝道:
“敌袭!据守谷口!”
“弟兄们,堵住口子!”
刚才还在对峙的两支队伍立即依托乱石堆组成防线。靖安哨士兵展现出了严格的训练素养,在什长们的呼喝下迅速列阵,长矛前指,弓弩上弦。雷大炮的手下则更显凶悍野性,他们像狼群般占据两侧高位,大刀斧头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寒光。
陈远带着王五和李铁柱跃上乱石堆制高点。谷外三十余骑呈扇形缓缓逼近,秋日的残阳在他们身后拉出长长的阴影。这些人衣甲并不统一,但每件皮甲都保养得宜,腰间挎着的制式腰刀随着马背起伏轻轻晃动,背上负着的劲弓弓弦紧绷。更令人心惊的是,有七八人马鞍旁挂着军中专用的强弩,这种装备绝非寻常土匪所能拥有。
“就是他们!”雷大炮从旁侧巨石后探回头,脸上那道刀疤因愤怒而扭曲,“昨日傍晚就是这帮杂种,二话不说就下死手,折了俺三个老兄弟!你看那个戴斗笠的,就是他亲手砍了俺们二当家!”
陈远顺着雷大炮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为首那人戴着宽边斗笠,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只有握着缰绳的手显得异常稳定。这支队伍行动间悄无声息,连战马都似乎经过特殊训练,蹄声轻得不可思议。
“全部下马了。”王五压低声音,手指轻轻搭在弓弦上,“看他们的站位,前三后七,左右各五,这是个标准的突击阵型。”
果然,那些骑兵在进入一箭之地后纷纷利落下马,动作整齐划一。留下七八人看守马匹后,其余二十余人呈散兵线向谷口压来。没有呐喊,没有号令,只有兵刃出鞘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和皮靴踏碎枯叶的沙沙声。这股沉默的杀意比任何战吼都更令人窒息。
“五十步…四十步…”王五眯着眼睛报数,手指缓缓收紧弓弦。
阵线后方,几个新兵忍不住吞咽口水,被身旁的老兵狠狠瞪了一眼。雷大炮的手下们则龇着牙,像一群即将扑食的恶狼。
当先头的黑衣人们冲进三十步距离时,陈远猛地挥刀:“放箭!”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同时探身,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泼洒而出。如此近的距离,又是以逸待劳,第一轮齐射就取得战果,冲在最前的五六人应声倒地,惨叫声顿时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砸!”雷大炮的怒吼几乎同时响起。他手下那些亡命之徒奋力将准备好的石块向下砸去,虽然准头欠佳,但声势骇人,成功扰乱了敌人的进攻节奏。
然而这支队伍的反应极快。幸存者立即寻找岩石和树干作为掩体,同时用更精准的箭矢进行还击。几支强劲的弩箭破空而来,深深钉进陈远藏身的巨石,尾羽剧烈颤动。
“小心弩箭!”李铁柱一把将一个冒头过高的靖安哨士兵按倒,一支弩箭随即射空了他刚才的位置。
战斗瞬间进入了残酷的消耗阶段。不时有惨叫声从双方阵中响起,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陈远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发现对方虽然个人战力强悍,但配合似乎并不算极其默契,更像是一群高手临时组合在一起。而且,他们似乎非常急于突破谷口,进攻显得有些急躁。
“王五,带你的人从左侧岩缝绕过去。”陈远迅速下令,“看到那片灌木没有?给他们侧翼来一下狠的!”
“得令!”王五眼中凶光一闪,点了五个最擅长近战的老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下乱石堆。
与此同时,陈远对雷大炮喊道:“雷当家,让你右边那几个弟兄,再加把火!”
“好嘞!”雷大炮吼着回应,亲自抱起一块脸盆大的石头,嗷嗷叫着砸了下去。
正面的压力陡然增大,果然吸引了敌方大部分注意力。就在此时,王五的小队如同鬼魅般从敌人左侧的灌木丛中杀出!五把雪亮的腰刀带着蓄势已久的狠厉,直插敌人肋部!
“侧面有埋伏!”
敌人阵型终于出现混乱。正面强攻,侧面受袭,即便他们个人勇武,也瞬间陷入了被动。
“杀!”陈远看准时机,猛地拔出腰刀向前一指!
“靖安哨!杀!”李铁柱如同猛虎下山,带着前排的长矛手和刀盾手从乱石堆后跃出。
“弟兄们,跟湘军兄弟冲啊!”雷大炮也不甘示弱,挥舞着鬼头刀带着手下从另一侧压上。
三面受敌之下,那股神秘队伍终于支撑不住。戴斗笠的汉子见事不可为,果断发出一声尖锐唿哨。残余的十余人立即摆脱纠缠,交替掩护着向马匹处退去。他们的撤退井然有序,甚至临走时还用精准的箭矢射倒了两个追得过近的雷大炮手下。
战斗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谷口横七竖八躺着八具尸体,伤者的哀嚎在山谷间回荡。
“清理战场!补刀!小心诈死!”陈远喝止了想要追击的李铁柱。穷寇莫追,何况对方骑兵尚在,贸然冲出谷口就是活靶子。
士兵们开始小心翼翼地打扫战场。雷大炮咧着嘴踢了一具敌人的尸体,啐道:“妈的,真他娘的硬!”
陈远走到一具刚被补刀的尸体旁蹲下,仔细搜查。他扯开对方的衣襟,里面是结实的棉甲,却没有官兵的号衣标识。腰刀是制式的,但磨掉了编号;干粮是上好的米饼;钱袋里只有几块碎银子,别无他物。
当翻检到左手时,陈远瞳孔微缩——虎口处有个烫毁的印记,残存形状竟像是展翅飞鸟?
“大人!”王五拖着个重伤俘虏走来,“还有个能说话的!”
那俘虏腹部中箭,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却仍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众人。陈远正要审问,忽见林素问在老兵搀扶下走近。她看着俘虏衣领内侧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脸色骤变,在陈远耳边低语:
“这是天京缉查司的人…”
陈远心头巨震。天京缉查司——太平天国专门清除内部叛徒的机构,难怪如此狠辣专业!
就在这时,那俘虏突然狞笑,咬碎了口中某物,转眼间七窍流血而亡。
山谷突然安静得可怕。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掠过山脊,仿佛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画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