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剧毒如同附骨之疽,瞬间钻进陈默的肩胛,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痛和紧随其后的麻木。他眼前黑了一瞬,咬碎钢牙才没让自己栽倒,左手却像铁钳般死死抓住凌清雪的胳膊,脚下发力,拖着她向预定的撤退路线亡命狂奔。
“风”紧随其后,不断向后抛掷出烟雾弹和铁蒺藜,浓烟与尖刺暂时阻断了追兵的视线和脚步。
凌清雪被他半拖半拽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听到他粗重压抑的喘息,闻到他伤口处迅速弥漫开的、那令人心悸的幽蓝毒素的腥甜气息。
她的心跳,在弩箭命中他后背的那一刹那,似乎真的停滞了一瞬。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恐慌攫住了她,比任何自身濒死的时刻都更令她窒息。
“你……”她试图开口,声音却干涩得发不出第二个音。
“别废话!走!”陈默低吼,声音因剧痛而扭曲,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所有精力都用在压制毒素和奔跑上。
身后的喊杀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廖锋的那名副将显然不甘心物资和密信被劫,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
三人冲进一片枯死的胡杨林,地形变得复杂。陈默的脚步已经开始踉跄,呼吸如同破风箱般急促。
“这边!”“风”低喝一声,引着他们拐向一条极其隐蔽的干涸河床。
河床底部怪石嶙峋,提供了绝佳的掩护。追兵的马蹄声被石头隔断,暂时失去了方向。
刚找到一处凹陷的石壁暂避,陈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扑倒。
凌清雪反应极快,反手一把扶住他,触手一片湿冷粘腻——全是冷汗和从他伤口渗出的黑血。
“将军!”“风”急声道,就要过来帮忙。
“警戒!”凌清雪的声音冷得像冰,不容置疑。
“风”立刻噤声,握紧兵刃,隐入石壁阴影,警惕地注视着河床两端。
凌清雪将陈默小心地放平在地,让他侧卧,避免压到伤口。她撕开他肩背处的衣甲,那枚幽蓝色的弩箭深深嵌入骨肉之间,周围的皮肤已经迅速发黑肿胀,毒素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
陈默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牙关紧咬,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却还在含糊地低语:“……信……送回去……廖锋……”
凌清雪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写满固执的脸,冰封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滋啦作响,雾气翻腾。
她没有任何犹豫,从怀中迅速取出那个装着“冰魄丹”的玉盒。里面只剩最后一枚。她捏开陈默的嘴,将丹药塞了进去,助他咽下。
然后,她俯下身,毫不犹豫地用嘴对准那可怕的伤口,用力吸吮!
“唔!”陈默即使在半昏迷中,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猛地绷紧了身体。
一口又一口乌黑腥臭的毒血被吸出,吐在地上。她的动作冷静得近乎残酷,仿佛那不是一个人的身体,只是一件需要处理的物件。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截然不同的情绪。
直到吸出的血液颜色转为鲜红,她才停下,迅速将之前剩下的解毒药粉尽数洒在伤口上,撕下衣襟紧紧包扎。
做完这一切,她额角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微微发麻。她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渍,探了探陈默的脉搏。冰魄丹的药力开始发挥作用,加上毒液被吸出大半,他脉搏虽然虚弱,却不再像刚才那般混乱急促。
暂时……死不了。
她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
但危机并未解除。远处再次传来了搜素的呼喝声和马蹄声,正在靠近这片河床。
凌清雪眼神一厉,迅速从陈默怀中摸出那几封密信,塞入自己贴身处。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陈默,又看向警戒的“风”。
“带着将军,按第三预案撤退。我去引开他们。”她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人!不可!”“风”急道,“您伤势初愈,属下……”
“这是命令!”凌清雪打断他,目光冷冽如刀,“保护好将军!他若有失,提头来见!”
“风”接触到她的目光,浑身一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重重抱拳:“……是!大人小心!”
凌清雪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陈默,猛地转身,如同一只轻盈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掠出石壁凹陷,故意弄出些许响动,朝着与撤退路线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那边!追!”追兵立刻被引开,呼喝着追向那道若隐若现的青影。
“风”不敢耽搁,背起昏迷的陈默,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夜不收的潜行技巧,向着鹰嘴崖的方向,拼命潜行。
……
陈默觉得自己在冰与火的地狱里挣扎。一会儿是幽磷毒带来的刺骨冰寒,一会儿是体内药力化解毒素时带来的灼热剧痛。混乱的意识碎片不断翻涌:金殿上的嫁衣、破庙里的血战、她中毒时苍白的脸、还有最后……那支射向她后心的毒弩……
不!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粗糙的石屋顶。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窗外天光微亮。
“将军!您醒了!”亲卫队长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默猛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肩背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清雪呢?!”
亲卫队长脸上的喜色一僵,低下了头:“凌大人……她引开追兵,尚未归来……‘风’昨夜背着您回来的,他说……”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冰冷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比毒素更令人窒息。他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亲卫,挣扎着就要下床:“备马!我要去找她!”
“将军!您的伤!堡外现在肯定还有埋伏!”亲卫队长死死拦住他。
“滚开!”陈默双目赤红,状若疯虎,“她若有事,我拆了这鹰嘴崖!”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清瘦的身影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青色劲装上沾满了尘土和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正是去而复返的凌清雪。
她看着屋内剑拔弩张的两人,尤其是那个挣扎着要下床、眼眶通红、几乎要发狂的陈默,微微怔了一下。
“……吵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带着浓浓的疲惫,“我还没死。”
陈默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吸进眼睛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
凌清雪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目光,步履有些虚浮地走进来,从怀中取出那几封密信,放在桌上:“东西拿到了。”
说完,她身体晃了一下,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看就要软倒。
陈默再也顾不得伤口,猛地扑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碎。
凌清雪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怀抱滚烫,带着伤药的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吓死我了……又一次……”他把脸埋在她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和后怕,“不准……再这样……”
凌清雪僵硬的身体,在他语无伦次的、带着哭腔的低吼中,一点点软化下来。她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能感受到颈窝处传来的、一点湿热的痕迹。
冰封的堡垒,在这一刻,轰然洞开。
她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极轻极轻地,回抱了他一下。
“……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