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光微亮。齐昊站在梧桐巷17号的窗前，看着晨曦一点点浸染青州老城的屋顶。他一夜未眠，桌上散落着李雯父亲留下的资料和一杯早已冷却的茉莉花茶。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李雯揉着眼睛从临时铺就的沙发上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衣领歪斜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她看到窗边的齐昊，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你没睡？她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齐昊转过身，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想了很多。他走到茶几前，拿起那张写着赵建国联系方式的小纸条，今天我要去见这个人。
李雯立刻清醒过来：太危险了！如果被郑小雨他们发现...
所以你不能去。齐昊打断她，声音坚决，你在明处，继续正常上课。如果我有任何意外，至少还有你知道真相。
李雯猛地站起来，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不行！那是我父亲的线索，我必须...
李雯。齐昊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坚定，你父亲用生命保护了你，现在轮到我们保护那些孩子。分头行动才是最安全的。
晨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在李雯脸上，齐昊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她倔强地咬着下唇，那抹鲜红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醒目。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至少让我帮你化个妆。
一小时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走出梧桐巷。假胡须下的皮肤发痒，但齐昊不得不佩服李雯的手艺——镜中的自己完全变了个人，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临海建材位于青州市郊的工业区，破旧的厂房外墙爬满了爬山虎。齐昊压低头上的鸭舌帽，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厂房里堆满各种建材，灰尘在阳光下飞舞，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弯腰清点货物。
赵建国？齐昊压低声音问道。
男人猛地抬头，左眼上方的疤痕随着皱眉的动作扭曲：你是谁？
齐昊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从内袋掏出李雯父亲的照片：李明老师的女儿让我来找你。
赵建国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快步走到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锁好门，然后示意齐昊跟上。穿过堆满材料的仓库，后面是一间简陋的办公室。
李老师是个好人。赵建国倒了杯水递给齐昊，手微微发抖，当年要不是他坚持调查，那些孩子...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齐昊摘下伪装，简明扼要地说明来意。赵建国听完，沉默地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他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叠发黄的检测报告和几张照片，这是当年真正的质检记录，还有...他翻到最下面，取出一段钢筋截面，这是我从工地偷偷取的样品，已经腐蚀成这样了。
齐昊接过钢筋，心猛地一沉——截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轻轻一掰就能折断。这样的材料建成的校舍，简直就是定时炸弹！
为什么当年不举报？
举报？赵建国苦笑，指着自己眼上的疤，这就是下场。我堂弟赵大勇亲自带人打的，说是给我长记性他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狰狞的伤疤，后来李明老师出事，我就知道必须活着，等一个能主持公道的人。
齐昊小心收好证据，重新戴上伪装准备离开。赵建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心郑家那丫头。她在英国读书时，就跟高家的公子勾搭上了，这次回来就是冲着育才工程的二期资金。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劈开迷雾。齐昊终于明白郑小雨为何突然出现在青州——她不仅是来监视自己，更是为了接手她父亲未完成的！
回到市区已是中午。齐昊在公共卫生间卸去伪装，刚开机就收到三条刘芳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刘芳的声音透着焦急：齐局长，郑处长找您一上午了，说是育才工程汇报会提前到今天下午三点！
齐昊心头一紧——这绝不是巧合。郑小雨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才突然改变计划。
告诉她我会准时参加。
挂断电话，齐昊立刻给李雯发了加密短信：证据已取，但郑提前会议。可能暴露，你保持距离。发完又补了一句，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下午2:50，齐昊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让他意外的是，除了基教处和基建处的人，还有两位陌生面孔——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女孩胸前挂着青州日报记者的证件。
齐局长，介绍一下。郑小雨今天穿了一身红色套装，鲜艳得像团火焰，这位是育才工程二期投资方的代表，高氏集团的马总监；这位是日报教育版记者小林，来做专题报道的。
高氏集团！齐昊瞬间明白了这场戏码——郑小雨不仅要借媒体造势，还要当着投资方的面逼他就范。他强作镇定地与两人握手，注意到马总监看他的眼神充满审视。
会议开始，郑小雨用ppt展示了育才工程一期的辉煌成果和二期规划。当谈到质量监管时，她特意转向齐昊：齐局长，您作为新任分管领导，对工程质量有什么指示？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齐昊能感觉到马总监锐利的视线和记者小林飞速记录的笔尖。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如果他质疑质量，就得罪了投资方和媒体；如果一味肯定，就等于为可能的隐患背书。
工程质量是百年大计。齐昊缓缓开口，我建议在二期工程启动前，组织专家对一期进行全面回头看，特别是隐蔽工程的验收记录。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郑小雨的笑容僵在脸上，马总监的眉头皱了起来。唯有记者小林兴奋地追问：齐局长，您是说一期工程可能存在问题？
我只是按规程办事。齐昊平静地回应，任何重大工程都该有阶段性评估，这也是对投资方负责。
郑小雨迅速接过话头：齐局长的建议很好，我们会尽快安排。她话锋一转，不过二期工程招标在即，高氏集团作为一期优秀合作方，理应享有优先权...
齐昊暗自冷笑。这才是今天会议的真实目的——为高氏集团拿下二期工程铺路。他正想回应，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刘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齐局长，出事了！青州一中...一中教学楼走廊栏杆突然断裂，五名学生跌落受伤！
这个消息如同一枚炸弹在会议室引爆。齐昊猛地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二十分钟前！刘芳气喘吁吁，学校已经叫了救护车，媒体也赶去了...
齐昊脑中闪过那段腐蚀的钢筋截面，胃部一阵绞痛。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而且偏偏是李雯所在的学校！
郑处长，马总监，失陪了。他强忍惊慌，我必须立刻去现场。
郑小雨的脸色变得煞白：我跟你一起去。她转向记者，小林记者，这正好是个新闻点，我们一起...
齐昊没等她说完就冲出了会议室。电梯下行时，他颤抖着拨通李雯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中校门口已经围满了家长和记者。齐昊的车刚停下，就有家长拍打车窗：教育局的领导来了！你们建的什么豆腐渣工程！
穿过愤怒的人群，齐昊看到教学楼前的空地上躺着几个学生，校医正在做紧急处理。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终于在救护车旁看到了李雯——她正抱着一个哭泣的女学生，白衬衫上沾着血迹，脸上满是泪痕。
李雯！齐昊顾不上旁人眼光，冲到她面前，你没事吧？
李雯抬头，眼中的惊恐还未散去：我没事，但小雨她们...她怀里的女生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李雯连忙轻拍她的背，栏杆突然就断了，她们刚好在走廊上...
齐昊这才注意到，李雯怀里的女生正是他上次听课时的语文课代表。女孩脸色苍白，校服上满是灰尘，手腕处有明显的擦伤。
救护车马上送她们去医院。李雯声音发抖，齐昊，那个栏杆...断口全是锈迹...
这句话证实了齐昊最坏的猜测。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就在这时，郑小雨和记者小林也赶到了现场。
齐局长！郑小雨高声喊道，引来周围人的注意，请向媒体说明情况！
记者小林已经举起相机，对准了混乱的现场。齐昊知道，这一刻的每一句话都将被放大解读。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镜头前：
各位家长，各位同学，我代表教育局向大家郑重承诺：第一，全力救治受伤学生；第二，立即组织全市校舍安全大检查；第三，彻查事故原因，严肃追责！
家长们愤怒的质问此起彼伏：怎么查？谁负责？我们的孩子还能不能安全上学？
在一片嘈杂中，齐昊看到李雯默默站在救护车旁，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他认出了那个口型——。
救护车呼啸而去，带走受伤的学生，也带走了李雯。齐昊站在原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胸中燃烧。这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本可避免的悲剧！那些腐蚀的钢筋、伪造的质检报告、被压制的举报...所有线索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罪恶链条。
郑小雨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齐局长，这事得妥善处理。高氏集团可以承担全部医疗费，但责任认定必须谨慎...
齐昊转头看她，眼神冷得像冰：五个孩子躺在医院，你跟我谈责任认定？
郑小雨被他的目光震慑，后退半步：我只是传达高市长的意思...
告诉高市长，齐昊一字一顿，这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涉及到谁。
夕阳西下，校园里的人渐渐散去。齐昊独自站在出事的走廊上，看着断裂的栏杆截面——蜂窝状的腐蚀痕迹与赵建国给他看的样品一模一样。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国栋的私人号码：
陈叔，出事了。我需要省质检院的专家，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齐昊望向远处的城市轮廓。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光亮处，都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而他，正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即将掀起一场无人能预料结果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