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壁垒的内城医疗站,此刻人满为患,呻吟与消毒水的气味混杂,一派战争后的混乱景象。
但没有人敢靠近最里面那间临时隔离出来的单人病房。
凌啸云如同一个煞神,周身还残留着未曾完全平息的电弧,背着浑身是血的谭韫航一路冲杀回来,那狂暴的气势让所有试图阻拦或询问的人都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
他直接将人送进了手术室,然后就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直挺挺地守在门外,一动不动。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混合着谭韫航的血,看起来狰狞可怖。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门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谭韫航推开他,替他挡下那一爪的画面,回放着那飞溅的鲜血和苍白的脸孔。
自责、恐惧、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如果他再强一点,如果他反应再快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医生疲惫地走出来。
凌啸云猛地冲上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怎么样?”
医生被他吓了一跳,看清是他,才叹了口气:“命保住了,伤口很深,失血过多,而且那变异丧尸的爪子上可能带有未知毒素,我们已经尽力清创和用药了。但能不能挺过去,会不会有后遗症,还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和接下来的恢复情况。”
保住了,命保住了。
凌啸云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强行用手撑住墙壁,才稳住身形。
巨大的庆幸过后,是更深沉的恐惧——还要看意志力?未知毒素?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医生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点了点头:“可以,但别打扰他休息,他现在非常虚弱。”
凌啸云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病房。
谭韫航趴在病床上,背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
他闭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或沉睡,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凌啸云轻轻走到床边,生怕惊扰了他。他缓缓跪倒在床边,这个在尸潮中杀进杀出、觉醒强大异能也未曾弯曲脊梁的男人,此刻却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床沿。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低沉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带着绝望和后怕的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韫航。”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泪水浸湿了床单,“是我没用,是我太弱了,才会让你,让你…”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谭韫航安静的侧脸,颤抖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怕弄疼他,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极轻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
“求你,醒过来。”他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卑微的乞求,“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再也不躲着你了,再也不把你推开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没有异能的时候是个废物,现在也还是保护不了你…”自卑的情绪再次涌上,但在失去的恐惧面前,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启齿。
“可是,可是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将心底最深处、最不堪也最真实的渴望,混杂着泪水,颤抖地说了出来:
“我爱你,韫航。”
“不是兄弟,不是朋友,是那种,想要独占你、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的爱。”
“从很久以前,就爱上了。”
“所以,求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没有你,我重生这一世,还有什么意义。”
他泣不成声,将脸埋进床单,宽阔的肩膀无助地耸动着,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冷漠,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爱意与恐惧。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极其轻微地、落在了他潮湿的发顶上。
凌啸云浑身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病床上,谭韫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温和清澈的眸子,此刻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朦胧,却清晰地映照出凌啸云狼狈哭泣的模样。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心疼。
他醒了。
而且,听到了。
凌啸云的脸瞬间涨红,随即又变得惨白,巨大的羞窘和恐慌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想逃,想否认,想为自己那番剖白找任何借口。
但谭韫航没有给他机会。
那只放在他发顶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谭韫航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传入凌啸云耳中:
“别哭。”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凌啸云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凌啸云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谭韫航看着他这副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微微用力,勾了勾他的头发,示意他靠近。
凌啸云如同被蛊惑般,不由自主地俯下身。
谭韫航抬起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艰难地、缓慢地捧住了凌啸云泪痕交错的脸颊。
他的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
然后,在凌啸云震惊的目光中,谭韫航微微仰起头,将自己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唇,轻轻地、印在了凌啸云同样沾染着泪水和血污的唇上。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欲色彩的吻。冰凉,脆弱,带着药味和血腥气。
却像一道划破黑暗的惊雷,直直劈入了凌啸云的灵魂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凌啸云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那冰冷柔软的触感,和谭韫航近在咫尺的、带着微弱呼吸的鼻息。
一触即分。
谭韫航无力地松开了手,重新跌回枕头上,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闭上眼睛,嘴角却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声音低不可闻:
“吵死了,笨蛋。”
凌啸云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唇上那冰凉的触感久久不散,伴随着谭韫航那句带着嗔怪却又无比亲昵的“笨蛋”,在他脑海里掀起了毁灭性的风暴。
他看着他重新闭目沉睡的容颜,那颗在绝望和恐惧中浸泡了太久的心,仿佛被猛地投入了温热的泉水里,酸涩、胀痛,却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狂喜和幸福感充斥着。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他没有推开他,他甚至吻了他。
凌啸云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着自己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属于谭韫航的温度和气息。
然后,他再次俯下身,这一次,他极其轻柔地、珍重地,在谭韫航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如同誓言般的吻。
“睡吧。”他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