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临溪深深地看了方枝意一眼，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他想看见的那个人，但眼前人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乔临溪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人突然发问。
“大人府中的红梅林中，可立有一架秋千？”
乔临溪骤然回眸，已经红了眼眶，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惊喜，只是对上方枝意仍旧平静如水的眼神时，又渐渐失落，满目哀伤。
“不知娘娘缘何有此一问？”
方枝意避而不答，只是看着他道：“答案，大人已经给了，慢走。”
乔临溪欲言又止，但这一次，她已经入了死局，多说无益。
最后他还是转身离开了。
见乔临溪的身影隐没在了夜色里，系统立刻就冒了出来：“宿主怎么会突然问起秋千？”
方枝意无视了系统语气里的心虚和试探，声音轻柔到飘渺，思绪也有些放空。
“小五，我近来常梦见雪。”
系统：“是吗？宿主想看雪了？”
“在一片红梅林里。”
“有时候是小雪，一点一点的落下来，落到我的头上，脸上，凉凉的，然后化了，有点湿。”
“有时候是大雪，下得很大很大，不一会整个世界就变成了白色，只有梅树的枝头，是红的，很醒目。”
系统干笑了一声，解释道：“宿主是想念寒香园中的红梅了吧，现在已经八月了，再过几个月，很快就会下雪了。”
“是寒香园中的梅和雪，却又不全是。”
系统：“宿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梦里的红梅林里，有秋千，上面堆满了雪，我不知为何也不清扫，就这么坐了上去，身后有人在推秋千，动作很轻缓，像是在哄小孩。”
“我想转身，看看他是谁，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跟着秋千轻轻晃动。”
“我问他是谁，这里是哪里，他却只是沉默着，静静的，专心推着秋千，直到积雪湿透我的衣裙，一阵凉意将我惊醒。”
“小五，你说，那当真是梦吗？”
系统：“当然了，寒香园里可没有秋千……”
“可京城里不是只有寒香园那一片红梅林，丞相府也有。”
系统越听越急：“但你怎么可能去过丞相府呢？你是后妃，皇上的妃子，从生到死，都只会在这座皇宫里！”
方枝意倏地静了下来。
系统也是一默，它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严重了，有心想找补一下：“宿主，你不一样，你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能回去，不用困在这座皇宫里。”
“可是他说，丞相府里有秋千。”方枝意看着乔临溪离去的方向，重复道，不知想证明什么。
看着此时喃喃自语的方枝意，系统一时也有些怀疑，它让神尊抹去了宿主的记忆，当真是对的吗？
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用。
系统第无数次和方枝意强调：“有也好，没有也好，那都和你不相干，宿主，你的目标是成为皇后！”
“至于怎么成为的，成为谁的，那都不重要！请你不要在相干的，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感情。”
方枝意闻言，灵光一闪，眉头微蹙的反问：“成为谁的，都不重要吗？”
系统重重应声：“对！”
“我要当皇后，我要当这大晋的皇后，但不一定是他李君盛的皇后。”
方枝意的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声音，只是没等她细细分辨，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系统：“宿主？宿主？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吗？”
方枝意：“听见了，可惜先帝的孩子都被杀没了，眼下没有别的人选。”
系统：“什么人选？”
方枝意：“当皇帝的人选啊？你不是说当谁的皇后都可以吗？”
系统瞬间就想到之前那血流成河的场景：“不可。现在的皇帝他大权在握啊！咱们还是走怀柔政策吧，别正面刚啊！”
“我还不够柔吗？事事顺着他，哄着他，十八般舞艺都上了，解语花，红袖添香什么都试过了，还怀了孩子，但也没有化了他的百炼钢啊！”
说到这里，方枝意倏地又想起年初在皇上那里见到的那幅画，笑得有些凄凉：“说到底，替身就是替身，假的就是假的，不是我做得不对，是我这个人，她就不对。”
系统：“宿主……不是你的问题，都是皇帝的问题，他坏！他难伺候！他负心薄幸！他薄情寡义……”
“好了，小五，不说他了，实在是影响心情。”
系统：“好，我不说了，宿主你好好休息。”
几天后，方枝意发动了，安静了一个月的钟粹宫又热闹起来，在一声响亮的哭啼声中，迎来了一个生命的诞生。
但方枝意来不及看他一眼，就因为力竭昏了过去。
方枝意再醒来时，桌上已经备好了酒，那个壶很眼熟，是宫里专门用来装鸩酒的。
那个身着玄色龙袍的男人端坐在桌前，背着光，方枝意很久没见过他了，此刻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臣妾以为，皇上不会再见臣妾了。”
皇上的声音平静如常：“你给朕生了一个儿子，你可有给他取名？”
方枝意摇头，唇角微扬：“皇上不是早早就给他准备好了吗？臣妾，就不费这个心神了。”
“靖川，李靖川。取靖安天下，海纳百川之意。”皇上顿了一下，看向床上坐着的方枝意，“你，以为如何？”
方枝意笑了笑：“皇上取的，自是极好的。”
皇上：“你可是怨朕？”
方枝意摇头：“臣妾不敢。”
皇上：“是不敢，不是不怨。”
方枝意：“臣妾怨与不怨，皇上在乎吗？”
皇上沉默了，没作回答。
方枝意自顾自的笑了，“皇上不在乎，又何必问呢？无论真话假话，总归都不会令人开心。”
“阿娈。”皇上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上今日不该来的。臣妾与您，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方枝意从床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桌前，这才看见桌上的那道金黄色的圣旨。
这样的圣旨，钟粹宫中有两个。一个是封她为贵人，一个是封她为婕妤，前两个她欢天喜地的接，如今这个，她却没了接手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