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五郎就说了一句,随后便受到了身边人的反驳。
他愣了愣,眨巴眨巴眼睛。“我就是看……”他想说柳同知官拜五品,为官有道,但家里却是一堆事。
想说家里拖累了他,结果脑子突然转过弯来。切合表姊和六郎的话,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说不出口。
六郎随口就是:“少关注他人,快看看自家。”
阿姊说他们明日便启程回利运,与其纠结别人家好不好,还不如将回家的日程安排妥帖。
祖父让他们来接人,首要目的就是确保阿姊和表弟没事,其次就是提前送回些消息,让家里的人也有个准备。
情绪不高,这欢迎的仪式便低调些。情绪饱满,大家就办得热闹些。
要知道家里除了叔伯亲戚,还有一些外嫁出去的女儿家,这些人就都是要提前通知才赶得上的。
左五郎知道自己想左了,反应过来想要为自己辩解一两句。
扭头看到的,就是六郎和表姊在一起嘀咕利运马上到来的秋穗节。
内心的辩驳说辞,被这画面一冲,顿时让左五郎觉得自己心眼极小。
有句话六郎没说错——他在心疼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也不对!
这人的家里人先前还欺负过他们左氏。
他大抵是病了,犯了一个心疼别家事的大病。
左五郎看六郎和阿姊聊得热络,他黯然落座,静静听着他们谈话。
六郎叽叽喳喳:“秋穗节可好玩啦!阿姊你都不知道,全城通宵达旦三日,戏台上的班子都是几个班底轮番上阵,好不热闹!”
苍梧谢依水听说了赏院节,“秋穗是为了庆祝丰收?还是有其他的寓意?”
六郎清清嗓子,“很久很久以前…”
谢依水制止,“咱就放眼当下,从近几年开始说。”
好吧。
“以前利运不善种植,当地的人没什么好的农耕本领,生活于此的百姓大多生活窘困、苦不堪言。”
空有土地,没有良种和技术,说什么都是白搭。“但是突然有一天,一个地里的农户梦游天宫,得了一身的本领和技艺归来。这人不吝传授,广泛将自己所见所得授之予民。利运也由原来的荒凉,变成如今的蓬勃模样。”
谢依水开始嗑瓜子了,她这人做事慢条斯理,一向没什么急迫的感觉。
但这次不同,她瓜子嗑的老起劲。惹得五郎都看她好几眼。
六郎不明所以挠挠头,“我说的不对吗五哥?”
左五郎摇头,大致意思是没错的。
遥远的故事前身,加上扎根土地的落点,主旨表达清晰明了,无错!
谁说六郎不机灵,谢依水觉得他是自己目前遇到的郎君里,最坦诚机敏的了。
谢依水对这个故事是略有不屑,但也没有要抨击人家文化根源的意思。“你说得极好,是我不善农耕,对土地少了几分敬畏。”
“敬畏?”左六郎仔细品味这个词,他反倒:“阿姊如此说,我觉得你在自谦。”只有敬畏土地的人才能坦然接受敬畏二字。
她敢直言,就说明她明白农耕的重要性。
少年心性纯直,“阿姊你是不是不信故事里的那个农户去天宫一游?”
谢依水面对率直的人无法撒谎,她笑着点头,“是。”
天外天是宇宙洪荒,天宫?她只知道天宫一号和天宫二号。
那人前身八成是什么有家底的子弟出来逃难,或是那农户结识了能慷慨授予知识的人。那人身份不好说明,所以一切披上了点玄幻色彩。如此,大家就不好再刨根究底。
听到谢依水如此回复,左六郎说不上高兴,也谈不上不高兴。
他“啊”一声,音调微微上扬,错愕得很。
她就这么应了,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求助哥哥,五郎解释,“其实这故事如何到如今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利运的百姓过得好,仓廪丰足,便应了秋穗累累的愿景。我们过节,更重要的是为来年风调雨顺而祷祝——希冀天公作美。”
时间过去上百年,那故事的开头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左五郎说完微微敛下眼睫,他好像发现一件事,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食指抵住大拇指不禁摩挲,扈家阿姊不信神明,不崇愿景,不信常态。
这种状态,用当下最接地气的词翻译一下就是有反骨。
质疑一切,挑战一切,唯我纵横。
左恒言偷瞄一眼表姊,就这一眼,他才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心下大骇,一种翻涌的恐惧突然笼罩心头。他整个人忍不住往座椅后靠。
六郎发问:“五哥你今晚是怎么回事?姐姐跟你说话你都心不在焉的。”
“啊!”左恒言缓过神来,“阿姊叫我了?”
六郎,“对啊,阿姊后面问咱们家是怎么过节的?会不会因为她恰巧回来就过得太隆重了?”
刚才左恒言解释完,谢依水便开口了。
只是当事人一直错开视线,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一抬眼,整个人都开始应激。
谢依水眼神打量,“不舒服?”
六郎听到哥哥可能生病了连忙站起,他来到哥哥身边,“是不是最近事接着事,哥哥应接不暇,着急病了!?”
左恒言不敢接这话,他就是一小辈,哪轮得到他‘忧国忧民’。
六郎说完就要伸手摸一下哥哥的额头,被左恒言一把拦住。
掐着六郎的手筋骨有力,“你看,我真没事。”还有力气控你呢。
六郎将信将疑,最后视线落到自己手腕,“那哥哥就快放手吧,等会儿我手就淤了。”
二人吵吵闹闹一会儿,谢依水见夜深了,也不再问问题,摆手道:“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屋子清空,重言在门口目送二位郎君走远。
转过身,她对刚才左五郎的表现心有所感,“郎君对您产生了一瞬的恐惧。”她的重点放在和谢依水产生交集的所有人身上,这些人对她善意恶意,欣喜恐惧,她总能立即反应过来。
谢依水摇头,她拨弄着自己手上的瓜子,“怎还干上了监测的活儿。”管他在恐惧什么,不敢说出声的内情,那就是过眼烟云。
不必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