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行山脚下的石板村里,有口老井。井不深,三丈来长的井绳就能打上来水,可这井绳怪得很——是用山里的葛藤编的,晒了百年不脆,泡了百年不腐,更奇的是,谁要是对着井绳说心事,它能顺着绳纹显灵。你要是丢了针线,攥着井绳念叨两句,绳子上准能沾着线头,指着东西在哪儿;你要是犯了难,摸着井绳叹口气,绳子会自己往下滑,吊上来些能帮上忙的物件。
守井的是个豁嘴大爷,姓陈,大伙儿都喊他井绳爷。大爷年轻时是挑水的好手,能一口气挑着两只大水桶走二里地,后来摔断了腰,就守着这口井过日子。他有个孙女叫丫蛋,梳着俩羊角辫,眼睛亮得像井水,最爱趴在井沿上,摸着井绳跟它说话,说井绳会地应。
村里有个懒汉叫赵赖子,总想着占便宜。他好几次想趁井绳爷打盹,偷偷把井绳解下来据为己有,都被丫蛋用弹弓打了手,骂他想偷井绳的灵气,门儿都没有!
开春那会儿,山里闹旱灾,井里的水见了底,村民们要走五里地去河沟挑水,累得直骂天。村长老烟袋敲着烟锅说:再不下雨,地里的苗都得枯死。丫蛋听了,半夜里悄悄溜到井边,抱着井绳来回摩挲,嘴里念叨:井绳井绳,帮帮忙,让井里涨水吧,我给你编个新绳结。
井绳突然响起来,绳身上的葛藤纹路慢慢变深,像在出汗。第二天一早,井里真的冒出了水,不多不少,刚好够全村人用。更怪的是,井水带着股甜味,浇到地里,蔫了的苗儿全挺直了腰。
这事传到了镇上的张财主耳朵里。张财主是个瘦高个,听说石板村有根能的井绳,立马带着家丁,骑着毛驴就来了,站在井边叉着腰喊:这井绳是我张家老祖宗编的,今儿我得收回去!
井绳爷拄着拐杖拦在前面:张老爷,这绳在井里挂了六十年,跟你张家八竿子打不着。张财主冷笑一声,指挥家丁:给我解下来!这么神的东西,该挂在我家井里!
家丁刚要动手,井绳突然自己往下滑,一声掉进井里。等家丁把它捞上来,绳身上竟缠着些碎银子——都是张财主去年昧下的赈灾款。丫蛋捡起一块喊:大伙儿快看!张老爷克扣咱的救命钱,藏在井里都被井绳找出来了!
村民们顿时炸了锅,有人骂张财主黑心,有人说自家男人去年饿肚子,张财主却在镇上盖新屋。张财主又气又急,指着井绳骂:妖绳!给我烧了!家丁刚点着火折子,井绳突然地甩过来,把火折子打灭,还溅了张财主一脸井水。
赵赖子蹲在不远处看热闹,笑得直拍大腿:好!这井绳公道,知道谁不是东西!张财主抹着脸上的水,气得直哼哼,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临走时还被井台绊了一下,差点摔进井里。
入夏时,井绳爷的腰疼得厉害,直不起身子。丫蛋守在床边哭,赵赖子提着两斤小米来看望,挠着头说:我去县城赶集,听说有种膏药能治腰疼,就是贵得很......
当天夜里,丫蛋又来到井边,攥着井绳来回晃,眼泪滴在绳上:井绳井绳,我知道你心眼好,救救我爷爷吧。以后我天天给你洗泥,不让你沾一点灰。沙沙响了一阵,绳头突然吊上来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颗鸽子蛋大的何首乌,带着泥土的腥气。
赵赖子一看就认出来:这是咱太行山上的老首乌,能换不少钱!他自告奋勇陪着丫蛋去县城,把首乌卖了,买回了膏药。井绳爷贴了药,腰竟慢慢好了,虽然还是直不起来,但能拄着拐杖到井边坐坐了。
这事过后,井绳成了石板村的宝贝。谁家孩子夜哭,抱到井边让孩子摸把井绳,准能止哭;谁家丢了牛羊,攥着井绳念叨念叨,顺着绳子指的方向准能找着。赵赖子也变了性子,不再游手好闲,每天帮着丫蛋给井绳洗泥,还说:这井绳比人都懂道理,咱得敬着。
后来井绳爷活到九十六岁,在一个清晨睡着了,丫蛋接过了守井的活儿。她嫁了个挑水的后生,生了个儿子叫绳栓。绳栓刚会走路,就爱拉着井绳晃悠,嘴里咿咿呀呀的,井绳会地响,像是在逗他玩。
如今那根井绳还挂在老井里,葛藤被摸得油光锃亮,绳结换了一个又一个。路过的外乡人要是问起这井绳的来历,村里的老人就会笑着说:哪有啥来历?它呀,就像个实在人,你对它真心,它就给你实在好处;你要是想耍滑头,它可不就给你点教训?
赵赖子后来在村口开了家杂货铺,柜台上总摆着段从井绳上掉下来的葛藤,谁来买东西都要讲段井绳的故事,末了加句:做人啊,得像这井绳,实打实的,才能吊得起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