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忽然陷入一段让人窒息的安静,只有林玦和顾安粗重的呼吸声异常明显。
两人愕然地对上视线,眼中的惊骇让他们确定他们想到一块去了。
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良久,林玦动了动嘴唇,做了一个口型。
“养、兵?”
顾安打了个冷颤,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林玦拧紧眉倒吸一口凉气,搓了搓冒出一片鸡皮疙瘩的手臂,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
“那他们胆子也太大了,为了谁?太上皇?”
“除了太上皇,不会有第二个人。”
顾安活动着僵硬的手腕,同样压低声音,“这件事我们没有确凿证据,所以……”
“放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
林玦用力敲了敲头,苦笑一声,道:“咱俩运气也是真够差的,先是我发现寝衣有问题,然后又是你发现贪污的银子流向不明,还都证据不充分,咱俩真是……”
顾安捏紧手指缓解紧张,强笑道:“至少由我们发现,总比别人先发现来的好。”
“这倒也是。”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再怎么担忧也不会因此消失,况且这件事未必不是一次机缘,如果应对得当,林玦或许在入仕之前就能一跃飞升。
不过像这些都太远了,林玦现在只想能保全自身。
两人整理了表情,互相确定看不出端倪,才并肩走出去。
玄九已经将女眷安置妥当,其余暗卫也终于再次齐聚,齐齐跪在正院中等待顾安的下一步指令。
顾安将那份账本交给玄一,叮嘱道:“此物事关重大,你亲自送到京城。”
玄一却没抬头,第一次拒绝了顾安的要求,“陛下吩咐,属下必须时刻保护殿下安全。”
“皇叔也说过,把你们给了我,我以后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
顾安淡淡道,漆黑的眼珠轻轻一转,凝视着脚下跪着的众多暗卫,不怒自威,“玄一,你可是要违逆我?”
玄一心中一紧,立刻磕头请罪,“属下不敢,属下谨遵殿下命令。”
“你想明白就好。”
顾安将账本递给他,扫了一眼对方因为过于用力而淤青的额头,冷淡道:“以后记住你的身体是属于我的,任何损伤都是在损害我的利益,明白吗?”
“属下知错。”
玄一浑身绷紧,恭敬地接过账本并一份奏折,后退几步,一直到退出院子才转身,准备骑马疾驰进京。
剩余的暗卫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领队被整治了一番,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绷到最紧,精神高度集中地等待着顾安的吩咐,生怕出一点差错。
顾安对自己的敲打结果很满意,抱臂声音微微回温,道:“起来吧,这里的事暂且用不到你们。”
“谢殿下。”
数道声音齐齐响起,像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顾安挥挥手,众多暗卫便瞬间消失,林玦见他做完事,上前一步,道:“找个地方落脚吧,今天这一天遇到太多事,我脑子乱的厉害,得赶紧歇歇。”
“都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刚好同知要被押解进京,他的宅子如今已经抄了,我们便去那里暂住。”
顾安说完,自以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林玦的表情,神色间有些不安。
林玦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打了个哈欠十分疲惫的样子,催促道:“那快去,我真要累死了。”
“好。”
顾安嘴上应了,身体却没动,凝视着林玦的侧脸似乎想说什么。
林玦眸光侧移,静静等待着。
然而最后顾安也没说出来,低着头仓促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道:“我来领路吧。”
林玦微微挑眉,倒是有些好奇顾安到底想说什么了。
到了同知的宅子,比知府的自然小了很多,但好在地理位置不错,处在消息传递的必经之路上,很适合他们暂住。
林俊和顾安住在正院,不过不是同一间,而是分住两室。
院中分别时,林玦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问对方,顾安自己已经憋不住了,伸手拉住林玦衣袖,低着头闷声道:“哥哥刚刚看见我处罚玄一了?”
林玦歪了歪头,茫然道:“呃,看见了,我眼睛还没瞎?”
顾安抿抿唇,手指无意识用力,声音更小,“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太多疑,又或者太残暴了?”
“多疑?残暴?”
林玦不可置信地吐出这两个词,简直都要忘了这两个词的意思了,哭笑不得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毕竟玄一在我身边许多年,我却不信任他,还拿他作为自己立威的工具。”
顾安声音中的忐忑不安几乎要溢出来,却直视着林玦,依旧坦诚得将自己每一个想法告诉他。
“我故意支开玄一,一则,是因为账本的确重要,他武功最好,去送信我最放心,但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相信他真的效忠于我,我怕他贴身保护我时会把我们之间的那些秘密告诉皇叔,甚至泄露出去,酿成大祸。”
林玦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玄一可能会被人收买?”
“不。”顾安这次否认得很坚决,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我是担心,皇叔身边的人不干净。”
林玦微微睁大眼,诧异地重复,“陛下?”
顾安轻轻“嗯”了一声,凑到林玦耳边,告诉了他一个外人绝不会知晓的秘密。
“皇叔身边其实一直有太上皇的眼线,皇叔知道,甚至在放任。”
林玦微微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猜,是因为皇叔对太上皇多少还有一些父子之情,或许是皇叔觉得,若是太上皇能明白复位无望,就会跟他好好做一对父慈子孝的帝王父子吧。”
顾安露出一个略含讥讽的笑容说道。
林玦默然,自忖或许也不单单是感情用事,皇帝可能也是为了日后史书上能有个好评价。
毕竟他这皇位算是来路不正,硬生生从亲爹手里逼宫抢来的,若是不补救,在这孝道大于天的时代,史书必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但是,皇帝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未免会寒了顾安对他的一片赤诚爱护之心。
林玦疼惜地看着神色苍白的顾安,握住对方因为不安而颤抖的手,放在脸颊上贴了贴,轻声道:“公务繁忙,今夜我们便住在一起秉烛夜谈,也方便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