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御史冷笑道：“林大人还是不要转移话题了，昨日战报刚刚呈上朝堂，难不成今天你就忘了吗！”
林如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难得笨嘴拙舌起来，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昨日南安郡王确实请求增添军饷扩充军队，但其中并未提及军情。”
赵御史一怔，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大脑却开始回想昨天朝堂上讲了什么，但可惜他一向爱走神偷懒，只记得说了南安郡王请求支援，下意识便觉得定是边关大败才会如此。
否则朝廷年年军饷都准时送达，只有多没有少，南蛮不过是几个弹丸小国，怎么还要不停扩充？
赵御史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声音却难掩慌乱，色厉内荏道：“这不是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的吗，如果不是边疆大败，怎么会不停向朝廷要钱，林如海你不要胡搅蛮缠！”
此话一出，都不用林如海开口，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南安郡王一派的人先怒声打断，“赵御史不懂军事兵法，怎可随意揣测，还根据一个毫无根据的揣测就胡乱攀扯朝中大员，到底抱了什么样的恶毒心思！”
转头深深行礼，“陛下，你千万不要被这个愚昧小人蒙蔽了，南安郡王一向忠君爱国，怎么会瞒报军情，这都是赵御史一个人的无端揣测啊陛下！”
说罢好几个大臣齐齐出列下跪陈情，声泪齐下无比动人，皇帝始终面色淡淡，缓缓道：“昨日朕看过了南方的战报，南安郡王确实未曾大败。”
几个大臣心中一松，赵御史脸色瞬间惨白，腿一软跪在地上，想要告罪却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无比惶恐地深深跪伏，抖若糠筛。
皇帝没给他一个眼神，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下方陈情的大臣良久，似乎要将他们的长相好好记住，声音幽然响起，“那朕也有一件事很好奇，既然未曾大败，朝廷补给也年年有余，为何还要增加军饷扩充人员？”
陈情的大臣浑身一僵，硬着头皮回话，“边关情势复杂，兴许南安郡王也有什么难处。”
“兴许？”
“军情大事，事关国之根基，你说兴许？”
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笑得满殿臣子额头冷汗横生，纷纷跪下高喊陛下息怒，齐刷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催生出山雨欲来的阴云。
他们低垂着眼，不约而同地想，南安郡王这次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放过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真的只是单纯倒霉被蠢人拉下了水，还是这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下呢。
很多人本能的倾向于后者，实在是赵御史跳出来的方式太荒谬，连背后原因都荒唐的令人发笑，若不是安排好的一场戏，那这人得蠢成什么样啊。
皇帝敛起目光，懒得再跟那些怀有二心的人纠缠，袖袍一挥，轻描淡写下了命令，“赵御史无故揣测朝中要员，革职永不再用，翰林院王淮嫉妒同僚德不配位，革职剥夺功名，至于南安郡王。”
他停顿了一下，垂眸几乎愉悦地看着几个臣子紧跟着绷紧身子惶恐不安，嘴角挑起一丝享受的微笑，吐出最后的审判，“传口谕给林御史，一旦发现南安郡王有任何瞒报行为，直接押解进京，朕要亲自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难处让他需要这么多的军备粮草！”
最后一个字落下，皇帝骤然起身，冷冷扫过满朝文武，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殿内。
进喜面不改色按照流程喊道：“陛下起驾，众卿退朝！”
话落足足五分钟，无人敢动弹，直到进喜随着皇帝消失，满朝文武官员才敢起身，目光难明地瞥了眼已经变成一滩烂泥摔在地上的王淮和赵御史，然后立刻嫌恶地收回目光，匆匆而过，生怕沾上丁点关系。
不知道是谁路过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脚王淮的手，王淮立刻疼的尖叫一声，那人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句“蠢货”。
若是放在往常，听到这种话王淮能气得跟乌眼鸡一样怼着人叨，但此刻他已经被剥夺功名的噩耗砸的魂不守舍，疼痛引起的哀嚎成了唯一的反应，整个人傻了一样呆滞地跪趴在地上，双目无神恍惚，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怎会如此，他不就是气不过随便说了两句话吗，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那个御史明明跟他说这样一定可以扳倒林如海的，为什么最后是他连功名都没了？
明明他和林如海是同榜进士，他甚至比林如海还小一岁，明明他比林如海更有才能！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王淮偏执得近乎疯狂地反复喃喃这三个字，气若游丝，眼眸赤红，恍若恶鬼，两名侍卫进来拖他和赵御史出去，听到王淮的声音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更加急着把人扔出宫去。
——
另一边，太上皇很快就得到了今日朝堂上的内容，听到南安郡王马上就要失去兵权顿时勃然大怒，当场失控地掀翻桌子，踩过满地狼藉，喘着粗气咬牙挤出声音问，“那个赵御史是我那个好儿子的人？”
宫女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道：“告诉我这些的大人说，那位赵御史不像是陛下的人，而且听说那位赵御史是家里人通过关系塞到御史位子上的，向来眼高手低，所以……”
宫女感受到眼前男人的狂怒，逐渐没了声音，只在心里默默补上最后一句话。
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一个急功好利的蠢人无意中引起的意外。
但这个意外对于太上皇来说无疑是一次摧枯拉朽的沉重打击，太上皇有气都不知道往谁身上撒，狂怒无能地狠狠踹了一脚掀翻的桌子，阴沉地盯着地上碎裂的摆件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兵权如果没了，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养的兵早晚会被皇帝分化瓦解，必须要想办法让皇帝不敢轻易动南安郡王。
就算南安郡王这枚棋子一定要废，也得拖到他找到新的人选补上的那一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