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夹击,退路已断。
干涸的河床上,空气瞬间凝固,仿佛一点即燃。周围零散的流民如同受惊的鸟兽,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留下了一片空旷的、布满龟裂泥土的战场。灼热的阳光直射下来,将双方对峙的身影拉得斜长,更添几分肃杀。
侯三带着两个持棍汉子堵在前方,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身后,另外两个追兵也逼近了,一人手里拿着柴刀,另一人则握着一根一头削尖了的粗硬木棍,眼神凶狠。
五对三,而且对方明显是惯于厮杀的狠角色。
沈云疏的心沉到了谷底,手心沁出冷汗,但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飞快地扫视四周,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地形或物品,同时将装着粗盐和剩余薯干的背囊紧紧护在身前。沈云墨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却下意识地靠近姐姐,将装着豆子和皮子的包袱死死抱住,另一只手摸向了腰间别着的那把用来防身的、磨尖的竹刺。
周砚缓缓吸了一口气,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变了。不再是那个沉默可靠的护卫,而是一柄出了鞘的、寒气逼人的利刃。他上前半步,将沈云疏和云墨完全挡在身后,目光如冰,依次扫过前后五个敌人,最后定格在侯三脸上。
“王把头?”周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想做什么?”
侯三被周砚那毫无感情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但仗着人多势众,又挺了挺干瘪的胸膛,嘿嘿笑道:“也没什么,就是看几位面生,又像是带了‘好货’,想请过去聊聊,交个朋友。顺便……看看几位是从哪儿发的财,也好让兄弟们沾沾光不是?”
他这话已经图穷匕见,不仅要财,还要打探他们营地的位置!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沈云疏心中警铃大作。一旦营地暴露,留守的爹娘、春婶和孩子们将面临灭顶之灾。
“我们没什么好货,只是逃荒的。”周砚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刀的手背青筋已然凸起,“也不想交这个朋友。让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侯三脸色一沉,彻底撕破了脸,“给我上!拿下他们,那个小娘们和细皮嫩肉的小子留活口,王把头有用!那个碍事的,死活不论!”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两个持棍汉子以及身后的两个追兵,同时发一声喊,挥舞着武器扑了上来!刹那间,棍影刀光,带着恶风,直袭周砚和被他护在身后的沈云疏姐弟!
“躲到那块石头后面去!”周砚低吼一声,猛地将沈云疏和云墨向后一推,同时腰刀悍然出鞘!
“锵!”
雪亮的刀光匹练般闪过,精准地架开了正面劈来的柴刀,火星四溅!周砚手腕一翻,刀身顺着对方柴刀的力道向下一压一撩,那持柴刀的汉子只觉得手腕剧痛,惊呼一声,柴刀险些脱手!
但另一根削尖的木棍已经带着恶风,直刺周砚的肋部!周砚身形微侧,刀柄顺势下砸,重重磕在木棍中段,将其荡开,同时飞起一脚,踹在另一个持棍汉子的胸口,将其踹得踉跄后退。
他动作快如闪电,一招一式简洁狠辣,完全是战场搏杀的路数,瞬间化解了第一波攻势。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被踹退的汉子怒吼着再次扑上,另外两人也调整方向,试图从侧面绕过周砚,直接攻击后面的沈云疏和沈云墨。
“姐!”沈云墨看到一人持棍砸来,吓得惊叫一声,却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竹刺往前一捅!
那汉子根本没把这小孩子的玩意儿放在眼里,狞笑着伸手就想抓住竹刺。但他低估了沈云墨被恐惧激发的力气,也低估了那磨尖的竹刺的锋利度!
“噗嗤!”
竹刺虽然没能造成重伤,却狠狠扎进了那汉子的手掌,鲜血瞬间涌出!
“啊!小杂种!”那汉子吃痛,发出一声惨嚎,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沈云疏眼中寒光一闪,她没有尖叫,也没有退缩,而是猛地将一直抓在手里的一把沙土,朝着另一个试图靠近的汉子脸上狠狠扬去!
那汉子猝不及防,被沙土迷了眼睛,顿时惨叫一声,捂着脸连连后退。
周砚压力一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腰刀化作一道凌厉的弧线,逼退了正面的敌人,反手一刀,刀背重重砍在那个被竹刺所伤、正捂着手惨叫的汉子脖颈上!
那汉子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软倒在地。
瞬息之间,五去其二!
侯三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三个人如此扎手,尤其是那个持刀的男人,身手竟然如此可怕!
“废物!一起上!弄死他!”侯三气急败坏地尖叫,自己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剩下的三人也被周砚的狠辣震慑,但仗着人多,再次围攻上来,攻势更加疯狂。
周砚眼神冰冷,刀光舞动,将自己和身后的沈云疏、云墨护得密不透风。但他毕竟是以一敌三,还要分心保护,肩膀上终究被棍梢扫中一下,发出一声闷响,让他眉头微蹙。
沈云疏看得心头一紧。她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周砚再强,也双拳难敌四手,一旦他体力不支或者受伤过重,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躲在后面、脸色发白的侯三。
擒贼先擒王!
“周大哥!侯三!”沈云疏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尖锐而清晰。
周砚瞬间会意。他猛地一个旋身,避开正面劈来的柴刀,刀光如同毒蛇出洞,不是攻向眼前的敌人,而是直取侧面那个刚刚揉开眼睛、视力还未完全恢复的汉子!
那汉子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举棍格挡。
“咔嚓!”木棍被腰刀轻易削断,刀锋去势不减,在他胸前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惨叫声中,周砚借力前冲,竟然不再理会身后攻来的敌人,如同一头暴起的猎豹,直扑躲在最后的侯三!
侯三万万没想到周砚会不顾自身安危,直接冲他而来,吓得魂飞天外,转身就想跑。
但已经晚了!
周砚的速度快得惊人,几步就追上了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侯三的后颈,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提了起来,同时腰刀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住手!否则我宰了他!”周砚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剩下的两个打手,包括那个胸前受伤的,全都僵在了原地,惊恐地看着被制住的侯三。
侯三感觉到脖子上传来的冰冷和刺痛,吓得浑身瘫软,裤裆瞬间湿了一片,尖声叫道:“住手!都住手!好汉饶命!饶命啊!”
周砚看也不看那两个打手,目光死死盯着侯三,刀锋微微用力,一丝鲜血顺着侯三的脖子流了下来:“让他们滚!”
“滚!快滚啊!你们想害死我吗?!”侯三声嘶力竭地对着那两个手下喊道。
那两个打手面面相觑,最终不敢拿侯三的性命冒险,慢慢向后退去,但眼神依旧凶狠地盯着周砚。
周砚挟持着侯三,一步步后退,靠近沈云疏和云墨。
“没事吧?”他低声问,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没事。”沈云疏快速回答,拉起还有些发懵的云墨,“快走!”
三人挟持着面如土色的侯三,迅速朝着河床下游、远离集市的方向退去。那两个打手远远地跟着,却不敢靠近。
一直退出了将近一里地,确认暂时安全后,周砚才猛地将侯三往前一推,同时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
侯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东西你们都拿走,放过小人吧!”
周砚冷冷地看着他,收刀入鞘,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滚回去告诉王把头,我们只是求活路的过客,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若再敢纠缠,下次见面,就不是见血这么简单了。”
“是是是!一定带到!一定带到!”侯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朝着集市方向跑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侯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周砚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眉头立刻因为肩膀的疼痛而皱起。
“周大哥,你受伤了?”沈云疏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上前关切地问道。
“无妨,皮肉伤。”周砚活动了一下肩膀,示意问题不大,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刚才一番激战,看似他大获全胜,实则体力消耗巨大,精神也一直高度紧绷。
沈云疏看着他肩胛处衣物下隐隐渗出的血迹,心中一阵后怕与感激。今天若不是有周砚在,他们姐弟二人绝无可能从这龙潭虎穴中脱身。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王把头丢了面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周砚沉声道,目光投向南方那无尽荒芜的河床,“沿着河床走,尽快找到那个岔路口。”
夕阳开始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们不敢停留,甚至顾不上休息,忍着疲惫和伤痛,沿着干涸的河床,向着南方,向着那未知的、危机四伏的西面山路,开始了新一轮的亡命奔逃。
身后的“活命滩”集市,依旧传来隐约的嘈杂,但对他们而言,已是一场不愿回顾的噩梦。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狼群,是险峻的山路,还是……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