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郊区旁,矗立着一座新建的宫殿。
殿宇尚披着一层未落的建造尘灰,远远望去,朱墙灰瓦,梁柱新漆,格局虽也算宏敞规整,十分的朴素内敛,只像是一处富裕官家新建的别业庄园,透着些不欲彰显的新富贵气。
然而,这看似寻常的大殿深处,气氛却迥异于外表。
正殿上首,逍遥王身着一袭素色丝袍,闲适地坐于一张新髹漆的太师椅中。
下首分立着三个形貌各异、气息沉凝的徒弟奔雷、闪电、张启樵,再往下,便是闻讯自少林匆匆赶来的张无忌与赵敏二人。
他二人本欲盘桓少室山清静数日,却被逍遥王一道密信,直催至这金陵城郊新建的宫殿之中。
“宫殿眼见落成,”逍遥王目光扫过殿内还带着木屑清香的梁柱,声音沉缓,“那筹划多年的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他目光落向奔雷,问道:“奔雷,让你探查那圣僧的踪迹,可有收获?”
奔雷心头“咯噔”一沉,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连忙躬身,声音涩滞:“回师父,弟子无能,还未……”
逍遥王眉头微蹙,“藏得倒是很深,他究竟躲在哪里。”
略一沉吟,似觉此事纠缠无益,暂将念头按下,目光转向张启樵:““夺魄,你那头呢?大半年光景,飞龙将军的秘密,可曾摸清楚了?”
张启樵心中一凛,不敢怠慢,“噗通”一声便跪倒,额头触地“弟子惶恐!事关这飞龙将军的秘密,弟子还未寻得”
“恩?”逍遥王语气陡然转寒,眼神里散发出摄人的光芒,“寻个圣僧,你寻了近十年,杳无音信。如今寻个普通的将军,你都无法寻到?难道他能比圣僧还要厉害?”
言语中的冰冷质问,让张启樵伏在地上的脊背阵阵发冷,“求师父再给我些时间……”
“前辈何必再劳烦夺魄。”赵敏盈盈向前一步,唇角含笑,“关于那飞龙将军身上的秘密。我二人机缘巧合,已然知晓!”
此言一出,逍遥王眉梢微挑,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地上跪着的张启樵猛地抬头!望向赵敏和张无忌的眼神又惊又怒,几乎喷出火来:自己苦心追踪数月未果,他们竟有了眉目。
赵敏不紧不慢,迎着各方目光,将飞龙将军身份、当年护公主杀出重围、后因伤失忆顶替了一位和尚之事,条理分明扼要道出。
张启樵听后,讶然道:“那澄空就是飞龙将军?”
他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为去寻那易筋经而半途废了。
逍遥王听罢,却只是淡淡“唔”了一声,他对那公主之流、朝堂往事似乎兴致缺缺,那等凡俗权势,早已不入其眼。
话题立刻转回:“夺魄,飞龙之事既明,那寻访圣僧的下落,依旧是你的重任。”
张启樵心念电转,找圣僧?那更是如同大海捞针!这分明是催命符!他绝不能再接!
“师父!”张启樵再度重重叩首,声音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弟子,另有一件更为要紧之事,迫在眉睫!恐需先行处置!”
“何事要紧过圣僧?”逍遥王的声音骤然冷彻骨髓,主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他不喜分派之事被推诿置疑。
压力如山岳般迫来!
张启樵背上汗如浆涌,生死关头,脑中念头疯狂转动!唯一能引动师父兴趣的只有……
“是易筋经。”张启樵脱口而出,再不迟疑!
他原本的计策是想暗中杀了张弢夫妇,嫁祸于名剑山庄,威逼利诱张君宝骗得神功,如今保命要紧,哪还管其他。
索性将这足以震动武林的秘密和盘托出:“那张君宝机缘之下,习得易筋经。弟子探得真真确确!此功乃是圣僧所修炼的功法,我们可以取它回来。”
为增添分量,他刻意压低声音,“其资质,弟子旁观多日,恐尤在易继风之上!”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瞥向张无忌,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挑衅与阴狠。
逍遥王沉吟片刻,“你可有把握获得他身上的易筋经?”
“弟子已有计较!”张启樵见师父动容,心中稍定,立刻添薪续火,“此事还需借易继风的帮助,我要张弢夫妇头颅,只要有了它,弟子定能取得易筋经。”
他心中恶毒盘算翻滚:他要张君宝的父母死,最好死在张无忌手里,这样一来就能一箭双雕。
一是能让张君宝和张无忌二人因父母之仇而相斗;二是张弢夫妇死后,他可是张君宝在世唯一的亲人,完全能操纵那悲痛欲绝、身负神功的少年。
他要让张君宝的父母死了,死在张无忌手里,不单单能让他看不顺眼的两人对上,也能实现他获得易筋经。
然而,他心中正自翻江倒海得意非凡,却听得张无忌拒绝,“夺魄,你是想用张弢夫妇威胁张君宝吗?”
他随即转向逍遥王,“前辈,若要探取易筋经心法,这有何难。他与我颇为亲近信任,只消稍作计议,晚辈自有法子让他心甘情愿,将经文笔录背诵。再说了,少林与飞龙将军各自欠我一个天大恩情。若向他委婉探询,也不是不能获得心法。”
言下之意,张启樵之法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的蠢招。
“该死。”张启樵心里狠狠道,“他是看出我的目的?不行,不能让逍遥王就这么同意他的计划。”
他连忙连忙高声嚷道:“当然不是那么简单。我们下一步便是要以十香软筋散逐步掌控各派好手,让他们交出他们各自的武功秘籍。”
脑中毒计愈发清晰:“然而,这些秘籍完完全全还不足够师父您的要求。我们可以让秘籍变得更多,也能让各门派的武学变得更加精妙。”
张启樵停了下来,见众人神色各异,却无人接话,他只得自己往下说:“我们可以先抓一部分人,逼迫他们交出武功秘籍,寻一资质卓绝、又易于掌控之替罪羊,令其速成各家绝学!再由他出面,持此各派武功,轮番挑战各大门派自身!”
“试想,假如少林和尚被一外人打出了罗汉拳真传,并且被打败,说半月后再来比斗。那必会令各派人人羞愤,进而钻研克制之道。到时候,我们又可以偷偷擒下那些人,获得新的武学。”
“你说的替罪羊,可是张君宝?”赵敏在一旁听着,秀眉越蹙越紧,面色古怪问道。
“正是,他身怀易筋经这等佛门无上大能根基,天资聪慧,学别派武功自是事半功倍。而且等张弢夫妇一死,我便是张君宝的最亲最信任的人,我说什么,他定会相信什么。”
“到时,他以诸多门派不传之秘,横扫武林,激起滔天公愤,天下矛头只向他一人!而我等,只需稳坐钓台!便能获得双倍的武功秘籍。”
他越想越觉此计绝妙阴辣,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狞笑。这计划若成,张君宝立成武林公敌,以后只能信任他,到时候他不单单可以获得易筋经,还能获得他身上的浑厚内力修为。
他可是会吸功大法!
未曾想,逍遥王并未立刻应允。他指节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轻响,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 “这张君宝……现在何处?我倒要见他一见。”
他对张启樵的话很感兴趣,能比张无忌天资还厉害的人,他得见上一见,再做打算。
张启樵心中狂喜,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他还在少林寺!”
只要师父对张君宝生出一丝兴趣,便是他张启樵转机!
退出主殿,张启樵甚是得意地来到张无忌面前,声音阴恻恻道“看来你那份独占鳌头的恩宠,怕是快要到头喽。”
他知道逍遥王最看重张无忌的原因,不就是对方的资质比他好,如今有了一个比他更好的张君宝,再加上张君宝与他的关系,定能让张无忌以后得不到重用。
他想瞧一瞧张无忌那悲愤之情,但可惜的是,张无忌一脸淡然笑道:“逍遥王前辈如何看待于我,又有何妨?对我而言,感兴趣的,只有武道一途。”
张无忌语气中带着些爽朗,“旁人的宠辱,皆是身外浮云,扰不得心。这世上,唯有自己,才是最坚实的那座山。”
这番话,听在张启樵耳中,就是赤裸裸的嘲讽!说他能力不足,需要在乎他人的感受。
“你不过现在嘴硬罢了。”张启樵压抑着怒火,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后,狠瞪了张无忌一眼,重重“哼”了一声,拂袖快步而去,背影透着急躁与狼狈。
张无忌看着他背影消失,微微摇了摇头。
赵敏巧笑嫣然地走近,似对这冲突浑不在意:“师兄,我们在这里逛一逛吧。”
于是,二人便故作好奇地步入殿宇深处,了解这里状况。
这一路走来,方知这座新建宫阙,暗藏乾坤——竟分地上地下双层结构!
地上可见殿宇连绵,格局方正,新建之下,显得朴素内敛。
而沿着后殿的一条不甚引人注目的狭窄台阶向下,却发现了不同之处。
地底深处!灯火通明! 空间竟比地上面积大数倍不止!一股混杂着新漆、湿泥与隐约铁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一条条宽阔如甬道的夹巷纵横其间,两边以粗如儿臂的铁条铸成密集栅栏。
每一间栅栏后,都是一处足够关押单人的石室!那石室简陋空荡,墙面是新凿开的坚硬岩石,挂着些许潮痕,地面则是粗糙夯实的泥土。
粗略一数,此地牢也似的所在,足可容纳上千人。
如今此处暂时还未有其他人,但很快这里就会变得满满当当。
“师兄,你还担心他吗?”
“嗯。”张无忌脸上透露着些许愁容,他担心张君宝接下来的遭遇。
“放心吧,他可是很厉害的。而且我猜他见到对方第一眼,便能认出那是谁。”赵敏笑道。
她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三丰真人的甲子荡魔似乎要提前许多啊。
她可是把张三丰的经历都仔细研究过,清楚了解张三丰的威名是如何打下来的。
就如今的张君宝,她相信很快就能成就张真人的威名,横压整个武林。
至于张启樵对张君宝的谋划,赵敏只觉得可笑。明明与对方生活多年,却没有琢磨透对方的品性,完全就是想当然了。
半月光景飞逝,少林寺罗汉堂中,吆喝声和棍棒破空之音不绝于耳。
张君宝正与堂中十几名棍僧你来我往,战在一处。
他时而拳掌翻飞,时而接过旁人抛来的棍棒,融入战圈,刀光剑影掌风拳劲,这小小堂内,竟几乎将少林常见的路数都演练了个遍。
一旁的玄风目光紧紧跟随场中少年,心里不住称赞着,“果然是圣僧的传人,短短十余日光景,竟能以这一日千里般的势头脱胎换骨!初来时那束手束脚的懵懂全然不见。”
回想半月前张君宝初入罗汉堂,纵然体内内力已经深厚,但临敌经验却浅薄得可怜。若非那份精纯内力强撑着,早被这帮粗手重脚的武僧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了。
但一夜之后,再踏入罗汉堂的张君宝便如同换了个人!昨日还被对方三两招逼得踉跄狼狈的窘境,今日便能沉着应对,举手投足间少了几分生涩,多了几分圆融通透。
便连那些武僧们私下也啧啧称奇,只觉这少年挨过一次的打,便好似刻进了骨子里,绝不会再吃第二次同样的亏!
几日苦斗下来,他对飞龙将军夜半所授的那些零散武功招式,竟也逐渐融会贯通,隐然成势。
“呼呼。”张君宝微微喘息,粗麻僧衣的背部早已被汗水透湿,黏贴身上。然而他眼神却愈发晶亮,战意盎然!
对面八条持棍壮汉,此刻亦不敢怠慢,分持方位将他围定,棍根隐然前指,封住他各处去路。
感受着那份因自己飞速提升而带来的、凝重的压迫感,少年胸中涌起一股酣畅淋漓的兴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来!今日小僧定要把你们全给挑翻!”
众武僧互递一个眼色,齐声低喝!八根长棍裹着沉猛风声,如怒蟒出洞,从不同方位刺、扫、劈、点,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铜色罗网,骤然向他全身要害笼罩下来!
换作前几日,张君宝必要惊惶失措不可。但今日的他可不同了!
眼光瞬间锁住左后侧最快劈落的一棍,不闪不避,反而脚下发力,不退反进!手中棍化一道虹光,竟是后发先至。
哐啷! 一声脆响!
张君宝的棍尖分毫不差地啄在最前方一名武僧臂膀处,顿时整条胳膊感觉到酸麻,手中的棍棒如何拿捏得住,只能看着掉落在地上。
接着,张君宝足尖一点,身形竟如穿云燕雀,跃上另一名武僧的肩膀上,一点,手中棍棒使出,再次打落周围武僧的棍棒。
而被踏肩的武僧更是一个趔趄,重心尽失,“噗通”坐倒在地!
一下子八去其三,这让张君宝压力减轻了许多。
张君宝咧嘴一笑,手中棍棒同时应对三人的棍棒,一脚踩下想要偷袭他的棍棒,内劲汹涌而出,一把三武僧逼退。
“看我的!”
一招“横扫千军”,直接把周边剩余的武僧打得节节败退,最后手中棍棒都一一落地。
做完这一切,张君宝甩了甩棍子,一礼道:“多谢师兄们的指导。”
众武僧左右对视一眼,不免有着失落感。
“还不谢过玄宝师叔的教诲!”玄风这时出言道,“胜不骄败不馁,往日的骄傲,可曾想过今日的败绩。”
“是。”
看着一众武僧恭敬喊他师叔,张君宝心里还是挺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