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吗？”
等下面的哭谏声稍微平息，朱由检才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众臣一愣，抬起头，愕然地看着皇帝。
“朕今日叫你们来，”
朱由检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逐一扫过那些跪着的面孔，
“不是来和你们商议的，是来通知你们的。”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免税，胥吏为官，这两件事，朕意已决，你们同意，要办，你们不同意，朕砸碎了骨头，也要办！”
“陛下！”施邦曜悲呼一声，以头抢地，“如此独断专行，恐非明君所为！臣……臣请致仕！”
他以辞职相威胁。
“臣亦请致仕！”
“臣无能，乞骸骨！”
紧接着，又有三四位老臣叩头请辞。
其中，包括历史上于甲申国难时壮烈殉国的兵部右侍郎王家彦，刑部右侍郎孟兆祥，以及巡城御史金铉！
看到这几个名字，朱由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这些都是历史上证明了对大明，对朱家王朝赤胆忠心的忠臣啊。
他们此刻，也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吗？
果然！一旦你要改革，动了他们的利益，忠臣奸臣，都会集体反对！
他们忠于的是这个王朝，更是维护这个王朝的旧秩序和他们自身的阶级特权！
朱由检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了。
他彻底明白了，在这条改革的道路上，他注定是孤家寡人，不会有任何妥协的空间。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绝对的冰冷和决绝。
“准。”一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王家彦，孟兆祥，金铉等人身体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皇帝。
他们本以为皇帝会挽留……没想到……
“还有谁要走？”朱由检的目光扫过其他跪着的臣子，
“现在就可以脱去官服，走出这奉天殿。朕，绝不阻拦。”
剩下的臣子们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出声。
辞职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尤其是在这位动辄杀人的皇帝面前。
“好。”朱由检点了点头，“既然没人走了，那就给朕听着。”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抛出了那颗足以让整个文人士大夫阶层彻底疯狂的，最终极的炸弹。
“既然诸位爱卿如此看重‘圣贤之道’，‘文章体统’，那朕就再下一旨，以正视听，以利传承。”
“朕观天下文牍浩繁，字体复杂，难于书写辨认，于教化百姓，传播政令多有不便。即日起，朕令翰林院牵头，组建‘文字简化学馆’！”
“着令，将天下所有书院，官学，私塾，所教习之文字，逐步改为简化字体！具体简化方案，由学馆拟定，朕亲自审定！”
“所有新刊印书籍，朝廷公文，科举试卷，皆需采用简化字！原有繁体字书籍，逐步淘汰，或由学馆组织人手，进行翻译改写！”
“各地不愿出仕，或致仕归乡之文人，皆可应召入京，入‘文字简化学馆’。”
“专司古籍翻译，简化字推行之事！朝廷按品级发给俸禄！不从者，以抗旨论处！”
简体字！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皇极殿每一个人的头顶！
就连那些刚刚被吓破胆的胥吏官，都惊呆了！
这已不再是动摇利益，这是要刨断他们的文化之根啊，
文字，是士大夫阶层垄断知识，维持其超然地位的最根本工具，是孔孟之道，圣贤学说的载体！
是他们区别于“愚昧”百姓的最高标志！
皇帝现在，竟然要用行政力量，强行推行一种“鄙俗”的简化字？
还要让他们这些“清贵”的文人去干“翻译”的活儿？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这是要将他们数千年来构建的文化贵族体系，连根拔起。
“陛……陛下……”
倪元璐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会喃喃自语，
“不可……不可啊……此乃断送我华夏文脉……毁弃祖宗衣冠……陛下，您这是要成为千古罪人啊……”
施邦曜更是直接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
整个奉天殿，如同被施了沉默咒语，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绝望的呜咽。
那些辞职的王家彦，孟兆祥等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充满了巨大的荒谬感和幻灭感。
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辞职，在这道旨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朱由检冷冷地看着下方的崩溃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残忍的快意。
没错，他就是要刨根！就是要彻底打破士大夫对知识和文化的垄断！
简化字，不仅仅是为了便于书写推广，更是一把锋利无比的政治武器！
用来摧毁旧阶级的壁垒，为将来更深远的社会变革铺路！
你们不是自诩文化正统吗？朕就重新定义文化！
你们不是垄断经典吗？
朕就让所有人都能读得懂“经典”！
你们不是要致仕归隐吗？
朕就把你们圈起来，给朕干活！
“旨意即刻明发天下！”朱由检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李若琏！”
“臣在！”李若琏踏前一步，眼神锐利如鹰。
“着你派锦衣卫，分赴天下各府州县，监督此旨执行！凡有书院，官学阳奉阴违，或士子文人聚众抗议，非议朝政者，就地锁拿，严惩不贷！”
“朕，要看到简化字的书籍，尽快摆上学子的案头！”
“臣遵旨！”李若琏没有任何犹豫。
他才不管什么文脉不文脉，皇帝的命令就是最高旨意。
“退朝！”
朱由检一甩袍袖，不再看下方那群如丧考妣的臣子，转身决绝地离开了皇极殿。
留下身后，一个彻底崩溃的旧朝堂，和一群信仰被彻底击碎的文人士大夫。
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出紫禁城，瞬间点燃了整个北京，并以比之前任何消息都更快的速度，向着大明的每一个角落疯狂蔓延！
“简体字？皇帝疯了，真的疯了，”
“这是要绝圣弃智啊，是要让天下人都变成不识礼数的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