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南征?哼,长江天堑是那么好过的?等着看吧,有他们头疼的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和巍峨的关墙,自信地说道:
“只要山海关在我手中,这数万肯为我效死的关宁儿郎在我手中,这天下,就没人能奈何得了我吴三桂!”
“南北朝廷?让他们斗去吧!无论谁输谁赢,最后都少不了我吴三桂的一份富贵!”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军阀的自信与算计,唯独没有的,是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真正的忠诚与责任感。
在他心中,家业,军队,权位,远比那虚无缥缈的“朝廷”更重要。
然而,他绝对没有想过投降关外的“蛮夷”。
那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他作为汉人将领最后的骄傲。
只是,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当真正的抉择时刻来临,当压力超出他所能承受的极限时,这份骄傲是否能抵得过现实的残酷与利益的诱惑?
此刻的吴三桂,并不知道答案。
他只想抓住眼前的一切,在这乱世中,做一方逍遥的土皇帝。
山海关依旧沉默地屹立着,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冷眼旁观着关内的风云变幻,计算着自身的利益得失。
它既是守护中原的屏障,也可能成为隔绝南北的壁垒,更可能……在某个关键时刻,变成决定华夏命运的那把钥匙。
而钥匙掌握在谁手里,取决于吴三桂那颗难以捉摸的心。
北京,紫禁城西暖阁。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深秋的寒意。
朱由检并未身着龙袍,只是一件寻常的青色棉袍,正伏案审视着一幅巨大的北疆边防舆图。
他的手指在山海关,宣府,大同这几个点上反复摩挲,眼神专注而冷静。
卢光祖垂手侍立在一旁,刚刚汇报完西厂收集到的关于吴三桂的最新情报,包括其与南北及清廷的暗中往来,以及近期清军在山海关外那次试探性进攻的详细过程。
“吴三桂……果然是个滑不溜手的军阀。”
朱由检轻笑一声,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愤怒,反而有种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淡然,
“拥兵自重,待价而沽,想着左右逢源,做他的山海关土皇帝。这点心思,朕岂能不知?”
卢光祖低声道:“陛下明鉴。吴三桂其心难测,虽暂无异动,但长期纵容,恐成尾大不掉之患。是否需加以警示,或……”
“不必。”朱由检打断了他,手指重重地点在山海关上,
“朕不需要他忠心耿耿,朕只需要他做好一件事,给朕钉死在这里,挡住多尔衮的主力!”
“此事做好,他便是有功,反之……”
他抬起头,看向卢光祖:
“你看这山海关,经营二百余年,城坚炮利,吴三桂手下的关宁军也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只要他不想投降清朝,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富贵,他就必须死守此关!这是他的核心利益所在,比任何忠君爱国的空话都管用!”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向西移动,划过漫长的宣府,大同防线。
“至于你担心的,清军若绕道蒙古,从宣大破口入寇,怎么办?”
朱由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朕巴不得他们来!”
卢光祖微微一怔。
朱由检解释道:“从蒙古绕道,路途遥远,补给困难。宣大一带山地丘陵众多,不利于大军尤其是重装备行进。他们即便入塞,也不可能携带攻城重炮,最多以轻骑劫掠为主。”
“而朕,早已不是登基之初那个国库空虚,边军欠饷的崇祯了!”
他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
“抄家拷饷所得近六千余万两白银,朕拨出了巨款,优先补足了宣大,蓟镇等地的粮饷!”
“周遇吉整训新军时,也优先向这些边镇输送了骨干,更换了部分装备。或许不如关宁军精锐,但据险而守,粮饷充足,士气已非往日可比!”
他回想起登基初期查看的宣大边镇报告,士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军官克扣军饷,武备废弛。
那样的军队,如何能抵挡如狼似虎的八旗兵?
但现在不同了,至少,有了一些改变。
毕竟,白花花的饷银是真的发出去了!
“多尔衮若敢来,”
朱由检冷声道,
“宣大各镇据城固守,足以将其挡住。即便有小股精锐破口而入,其深入我境,缺乏重武器,无法攻坚,只能在外围州县抢掠一番。”
“他们抢能得到多少?朕免税五年,百姓刚有喘息之机,家里能有多少余粮金银给他们抢?”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冷酷的算计:
“抢不到百姓,就得去抢士绅大户,士绅大户哪个没点家奴护卫,能弄死一个清兵都算是有功,朕巴不得他们狗咬狗!”
“他们每次入寇,消耗的是他们自己宝贵的人口和战马,收获却寥寥无几。”
“反而会更加暴露其野蛮掠夺的本性,让北方乃至天下百姓看清其真面目,从而更加心向朝廷!此消彼长,朕耗得起!”
“陛下圣见,臣愚钝!”卢光祖恍然大悟,心中对皇帝的深谋远虑感到钦佩。
皇帝看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战略态势的消长和人心向背。
“所以,吴三桂那边,”
朱由检回到案前,坐下,
“他要粮饷,只要不过分,给他,要器械,只要朕有,酌情拨付!甚至,可以偶尔嘉奖他‘击退虏骑’之功。”
“让他安心做他的土皇帝,替朕看好东北大门。”
“但要让你的人盯紧了。”
朱由检语气转冷,
“他与多尔衮的每一次通信,每一次私下往来,朕都要知道内容。一旦他有丝毫实质性的叛国之举,或者守关不力……”
朱由检没有说下去,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让卢光祖心中一凛。
皇帝能捧他,自然也能毁他。
只是现在,他的存在利大于弊。
“如今朕的重心,在内不在外。”朱由检将目光从地图上收回,
“内部改革,屯田垦荒,安抚流民,编练新军,才是根本。只要内部稳固,实力日增,区区关外蛮夷和江南伪朝,不过是疥癣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