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轸扶在西门城垛上的手指深深掐进夯土。城外十里连营的篝火将夜空染成暗红,韩遂的十万凉州军像一群饥饿的狼群环伺着这座千年古都。
将军,箭矢只剩三成了。亲兵统领赵岑的声音带着颤抖,东门刚传来消息,郭祀将军那边...
胡轸突然抬手打断,他注意到敌营中有支火把正以特定节奏摇晃。这是三天前那个羌人使者暗示过的信号。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玉佩——那是羊脂白玉,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
报——!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跪在阶前,李儒大人说...话音戛然而止,那士兵突然喷出口黑血。胡轸瞳孔骤缩,他认得这是李儒惯用的鸠毒。
亲兵们慌忙后退时,胡轸却俯身掰开死者紧握的拳头。染血的绢布上只有五个字:天欲倾,自为之。城楼火把突然爆出个灯花,将他铁青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子时的更鼓刚过,胡轸的贴身侍卫张滕悄悄放下吊篮。这个曾徒手格杀三头西羌猛士的汉子,此刻却像受惊的鹌鹑般不断回头张望。
胡将军好大的胆子。阴影里转出个披着狼皮大氅的身影,月光照在他镶嵌绿松石的弯刀上,韩帅问,你要的可是陇西三郡?
张滕的冷汗浸透了内衫。他看见对方身后树林里若隐若现的弓弩反光,更看见递来的羊皮卷上那个狰狞的狼头火漆——这是凉州诸部歃血为盟的信物。
城楼上的胡轸正用刀尖挑着绢布在烛火上焚烧。
五更时分,韩遂军中的羯鼓突然震天响起。不同于往日试探性的佯攻,这次冲锋的凉州铁骑全都换上了精钢马铠,冲锋时如同移动的刀山。
将军!敌军已进入床弩射程!弩兵校尉急得直跺脚。胡轸却反常地沉默,直到敌骑冲过护城河才突然拔剑:开城门!
守军一片哗然。年过半百的老校尉王方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将军不可啊!某家妻小都在...寒光闪过,白发苍苍的头颅滚到垛口,无头尸身仍保持着跪姿。
沉重的城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时,胡轸突然发现韩遂的帅旗竟在三百步外静止不动。这个发现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中计了!但已经来不及了,潮水般的羌骑瞬间吞没了城门洞。
南门的徐荣做出了最顽强的抵抗。他将床弩调平直射,第一轮齐射就掀翻了曹仁的先锋骑兵。当曹安民率死士炸开瓮城时,这位辽东老将竟亲自抡起铁蒺藜骨朵,把三名敌将砸成肉泥。
将军!西门破了!浑身插满箭矢的哨兵栽倒在徐荣脚下。老将军望着四处起火的城区,突然狂笑着解开甲胄——布满旧伤的身躯上,从锁骨到腹部赫然是当年为董卓挡箭留下的十字形伤疤。
当曹军潮水般涌来时,徐荣反常地命令残部撤退。独自断后的他连续七次冲阵,最后力竭跪地时,手中仍紧握着半截断矛。奇怪的是,追击的曹军都绕开了他的尸体——后来才有人发现,老将军临死前用血画了道辟邪的萨满符咒。
李儒在皇宫的密室里烧毁竹简时,听见了街坊惊恐的凉州狼来了的尖叫。他镇定地换上预备多时的道士袍服。
街道上已经乱成一团。逃难的百姓、溃散的士兵、趁火打劫的地痞混在一起,哭喊声、厮杀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地狱般的乐章。
李儒低着头,顺着人流往城南方向挤去。他计划从已经陷落的南门混出城——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就在他即将到达南门时,一支巡逻的韩遂军小队拦住了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为首的校尉厉声喝问。
李儒佝偻着背,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小老儿是城南卖布的,家中着火,逃难至此...
校尉狐疑地打量着李儒,突然眼睛一亮:等等!你是...李儒?董卓的谋士?
李儒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军爷认错人了,小老儿...
放屁!校尉一把扯下李儒的头巾,我在洛阳时见过你!来人啊,抓住董卓的狗头军师!
李儒见事已败露,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刺伤了一名士兵,转身就跑。但没跑出几步,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一支长矛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李儒踉跄倒地,韩遂军士兵一拥而上,乱刀齐下。鲜血很快浸透了粗布衣裳,流进长安城的泥土中。这位曾经为董卓出谋划策,助纣为虐的谋士,最终死在了乱刀之下。
四路联军不约而同地将目标转向了皇宫。汉献帝——这个名义上的天下共主,此刻成了军阀们争夺的最高战利品。
曹操说道“夏侯惇和夏侯渊听令!”
两名虎将应声出列:末将在!
率虎卫军轻骑直奔皇宫,务必在其他诸侯之前找到天子。曹操眼中精光闪烁,记住,态度要恭敬,但行动要迅速。
夏侯惇、夏侯渊领命而去。曹操转身对戏志才低声道:备好车驾,我们接到天子后立即东归。长安已成废墟,非久留之地。
此时的皇宫内,汉献帝刘协蜷缩在偏殿的角落里,身边只有几个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外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不时有宫人惊慌跑过,喊着叛军进宫了。
陛下...我们...我们该怎么办?一个老太监颤声问道。
献帝咬紧嘴唇,强作镇定:朕乃天子,何惧乱臣贼子?但他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内心的恐惧。
突然,殿门被猛地推开,一队铁甲士兵冲了进来。太监们尖叫着四散躲避,献帝则僵在原地,面无血色。
为首的两名巨汉——夏侯惇、夏侯渊——大步走到献帝面前,单膝跪地:陛下勿忧,臣等奉曹将军之命,特来护驾!
献帝惊魂未定:曹...曹将军?
正是奋武将军曹操。夏侯渊恭敬道,西凉军余孽作乱,长安已非安全之地。曹将军请陛下移驾东归。
不等献帝回应,夏侯惇已经一把将瘦小的皇帝抱起:得罪了,陛下。事急从权。说着大步向外走去。
宫门外,曹操早已备好车驾。见夏侯惇抱着献帝出来,他立刻上前行礼:臣曹操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献帝看着眼前这位自称忠臣的将军,又望向身后燃烧的长安城,颤声问道:曹爱卿,长安...长安如何了?
曹操沉声道:逆贼作乱,长安已遭涂炭。请陛下即刻起驾,臣护送陛下东归洛阳。汉室中兴,指日可待。
车队迅速启程,向东疾驰而去。身后,长安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象征着西凉军时代的终结,也预示着新一轮群雄逐鹿的开始。
曹操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长安城,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怀中那份奉天子以令不臣的诏书,此刻显得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