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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黄昏:1999年湘中特大凶案纪实

1999年8月31日,湘中大地被一层黏稠的暑气包裹着。新邵县平上镇的磨石小学刚刚结束了开学报名的忙碌,交完学费的孩子们揣着崭新的课本,像归巢的小鸟般四散离去。喧闹了数日的校园迅速沉寂下来,只剩下几棵老樟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投下斑驳的树影。

会计李莫怡看了看天色,西边的云霞已被暮色浸染成深紫色。他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黑提包,包里是元学费,这是全校师生一个学期的指望。“快走,再晚信用社就关门了。”他催促着身旁的同事刘明华和李洪东,“这么大笔钱放在身上,终究不踏实。”

三人匆匆跨上一辆半旧的摩托车,引擎“突突”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摩托车沿着蜿蜒的山道行驶,路面坑洼不平,车身不时剧烈颠簸。越往山外走,天色越发昏暗,原本稀疏的行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归鸟的聒噪声从密林深处传来。

当车子驶近菊花桥时,路边的灌木丛突然“哗啦”一声响动。五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了出来,手里的刀枪在昏暗中闪着寒光,杀气腾腾地横在路中央。

开车的刘明华猛地一踩刹车,摩托车发出刺耳的尖叫,轮胎在地面上擦出两道黑痕,堪堪停在距黑影几步远的地方。几乎在同时,两只黑洞洞的枪口和三把一尺多长的尖刀,已经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三人。

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顺着空气蔓延过来,李莫怡三人瞬间冷汗涔涔,手脚都僵住了。李莫怡定了定神,勉强抬起头,看清了为首那个壮汉的脸,不禁失声叫道:“李青海?你想干什么!”

李青海嘴角勾起一抹狞笑,露出两排黄牙:“干什么?我知道你们包里有钱。不过嘛,念在老同学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也不用在这儿交钱——免得旁人说你跟我串通一气。”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凶狠,“你们三个,现在跟我回学校,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拿’这笔钱!”

刘明华本以为提老同学能让对方网开一面,闻言腿肚子又开始打颤:“青海,这钱真不是我们自己的,是孩子们的学费啊,你高抬贵手……”

“呸!”李青海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脚在泥地上碾了碾,“给你点脸还喘上了?不在这儿抢,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再啰嗦,别怪我刀枪不长眼!”

其余四人立刻附和,手里的刀枪舞得“嚯嚯”作响,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李莫怡知道再争无益,只能艰难地挪动僵硬的腿,重新跨上摩托车。

摩托车调转车头,缓缓驶回磨石小学。校门口,几个正要锁门的老师看到这阵仗,吓得缩在一旁。李青海一把抢过李莫怡手里的黑提包,像举着奖杯似的扬了扬,冲着老师们得意地喊道:“都看好了!明人不做暗事,这钱是我李青海拿的!”

说完,他朝同伙使了个眼色,五人迅速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新邵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值班室里,电话铃声突然尖锐地响起。是平上派出所打来的,值班民警刚记下“磨石小学发生抢劫案,涉案金额近七万元”,还没来得及部署警力,听筒里又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是附近张家坪的村民:“警察同志!快!快!三长村……三长村出人命了!一家十几口……全没了啊!”

这消息像一颗炸雷,在值班室里轰然炸开。民警们面面相觑,刚才还在议论抢劫案的语气瞬间凝固。队长当机立断:“一部分人留下联系信用社和学校,核实抢劫细节;其余人跟我走,去三长村!快!”

警车在夜色中疾驰,车灯劈开浓重的黑暗。当车子驶入三长村地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顺着车窗缝隙钻了进来,令人作呕。昔日山清水秀的村庄,此刻被死寂笼罩,只有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从一栋红砖碧瓦的农舍里传出,像鬼魅的哀鸣。

推开虚掩的木门,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凶案现场的刑警们都倒吸一口凉气:堂屋里、卧室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多具尸体,鲜血浸透了地面的泥土,汇成暗红色的溪流。三个重伤者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臊,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法医和技术人员迅速展开工作,现场勘查的结果令人心惊:这是一起灭门惨案,遇害者多达13人,年龄最大的42岁,最小的只有两岁。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急排查和走访,线索迅速指向了一个名字——李青海,以及他的四个同伙:劳改释放人员梁在喜、钟高才,外号“药癫子”的李军,还有“小寡头”李洪成。

这个李青海,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如此胆大妄为,杀人如麻?故事,要从29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夜说起。

1970年,新邵县平上镇三长村,一栋简陋的土坯房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这个虎头虎脑的男婴就是李青海。村民们围着看热闹,七嘴八舌地恭维着,躺在床上的产妇却只是叹了口气——这个孩子的降生,并非爱情的结晶,而是父母包办婚姻的无奈产物。

李青海的童年,是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的。母亲的脸上永远没有笑容,眼神里满是对生活的怨怼。三年后,在一个清晨,母亲收拾好简单的行李,不告而别,把不到三岁的李青海和这个破败的家,丢给了老实巴交的丈夫李莫银。

李莫银恨过妻子的绝情,但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儿子,终究没再续弦。他又当爹又当妈,靠着几亩薄田拉扯儿子长大。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李青海在村里时常遭受白眼和欺负。别的孩子骂他“野种”,抢他的零食,推搡他的身子,他从不哭闹,只是默默地盯着对方,眼神里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鸷。

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日子过得清贫而压抑。李青海渐渐长成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却没继承父亲的老实本分。读初中时,他就染上了偷鸡摸狗的恶习,今天偷邻居家的鸡蛋,明天撬村里的鸡窝,村里人见了他都躲着走。

1988年,李青海的生母在外地病重,捎信来想再见儿子最后一面。李莫银虽然心里有怨,还是劝儿子:“青海,去吧,终究是你生母,骨肉连心啊。”

李青海却梗着脖子,眼睛瞪得通红:“不去!当年她狠心丢下我们,我死也不会原谅她!”

李莫银不知道,自家院角那棵歪脖子桃树上,刻着十多条深深的划痕。最深最长的那道,是李青海在母亲走后的第三天刻下的,代表着他对母亲刻骨铭心的恨。他认定,自己和父亲所有的不幸,都是这个女人造成的。而其他的划痕,每一道都代表着一个“仇人”——谁要是欺负过他或父亲,他就会在树上添一道,像记账一样,一笔一笔记着。

1989年底,李青海因伙同他人盗窃,被冷水江市公安局收容审查。李莫银在村里更抬不起头了,每次去看守所探望儿子,都背着一筐红薯,蹲在墙角唉声叹气,对着儿子诉说自己受的委屈。

1990年春天,同村的“梁上君子”李子文打烂了李莫银家的窗户玻璃,想入室行窃,没得逞。没过几天,李子文的弟弟李鸿才又从那个破洞口钻了进去。这次,李莫银抓了个现行。

老实人被逼急了也会拼命。李莫银提着一把杀猪刀,气势汹汹地冲到李鸿才家,要拉他去派出所评理。李鸿才也不是善茬,两人扭打起来。混乱中,那把锋利的杀猪刀划破了李莫银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李莫银倒在血泊里,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鸿才投案自首时,浑身还在发抖。李青海被取保候审,回家料理父亲的丧事。漆黑的棺材停在堂屋中央,豆大的油灯忽明忽暗,照着李青海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没有哭,甚至没有掉一滴泪,只是直挺挺地跪在棺材前,像一尊石像。

葬礼结束,他客客气气地送走乡亲,回到看守所后,却主动找到了办案民警,检举了一起特大抢劫案。因为“重大立功表现”,本应判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李青海,被从轻发落,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重获自由的那天,李青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父亲的坟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缝衣针,在自己肥实的手臂上一针一针地扎着,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坟前的黄土。他没有再往桃树上刻痕,而是把“仇”字刻在了皮肉里,印在了心头上。“爹,”他对着冰冷的坟头低语,声音嘶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

不久后,村里人发现,李青海不再叫李青海了,他逢人便说自己叫“李天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复仇的火焰在李青海心中熊熊燃烧,但他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难以撼动仇家。他既没本钱,也没帮手,只能先隐忍。

一天晚上,李青海对着镜子端详自己。浓眉大眼,皮肤不算粗糙,凭着这张脸和从小练就的“舔嘴”功夫,或许能做点什么。他把目标瞄准了李子文的妻子肖某。

李子文因盗窃正在服刑,年轻的肖某独守空房,日子过得寂寞而无聊。李青海算准了这一点,穿着一身干净的衣服,揣了半斤水果糖,来到了肖某家门前。

肖某正坐在门槛上发呆,见李青海来了,有些意外。李青海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对面,声音温柔:“嫂子,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吧?”

肖某没说话,眼圈却红了。李青海趁热打铁:“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为个不争气的男人守活寡,值当吗?”见肖某不反驳,他又往她身边凑了凑,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嫂子你聪明能干,长得又俊,自打你嫁到村里,我就没见过比你好看的女人。”

这番恭维说到了肖某心坎里。她本就对丈夫失望,又耐不住寂寞,没几个回合,就被李青海哄得动了心,半推半就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李青海的“美男计”得逞了,但他的目的远不止于此。在他看来,父亲的死,李子文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先打烂窗户,李鸿才也不会上门盗窃。可李鸿才已被判无期徒刑,无家无口,报仇无从下手。他真正恨的,是与李鸿才同住一个堂屋的李莫初一家。

李莫初的儿子李宣华家就在案发现场附近,李青海固执地认为,父亲身材高大,李鸿才根本不是对手,一定是李莫初一家当了帮凶。但李莫初家人多势众,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得先给李家留个后。

于是,他一边与肖某周旋,一边盘算着下一步。他对肖某说:“你离婚嫁给我吧。”肖某求之不得,不顾娘家人反对,很快办了离婚手续。

就在肖某催着结婚时,李青海却抛出了一个恶毒的计划。当时肖某的奶奶病重,眼看就要不行了。李青海觉得,老人办丧事时,李莫初一家肯定会来帮忙,正好可以让肖某在食物里下毒,将他们一网打尽。

或许是李莫初一家命不该绝,还没等老人咽气,李青海和肖某在野河里偷情的事就被村民撞见,奸情败露。李青海的投毒计划泡汤,肖某也没了利用价值,被他一脚踹开。

在三长村待不下去了,1994年,李青海带着同母异父的妹妹和一个同居女友,辗转来到了深圳。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没一技之长的他很快找到了“捷径”——开了家发廊,威逼利诱妹妹和女友卖淫。两个女人宁死不从,最终逃回了老家。

李青海却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把罪恶的魔爪伸向了家乡的无辜少女。他以“介绍工作”为名,先后将50多名少女骗到深圳,强迫她们卖淫,自己则坐收渔利,成了名副其实的“鸡头”。

1995年,李青海与冷水江某工厂的女工结婚,生下一个儿子。旁人看来这是幸福的开始,李青海却深知自己早已被复仇的火焰吞噬,迟早会走向毁灭。他或许对妻子有过一丝真情,不愿连累她,便再三逼她离婚,把儿子送给了叔叔抚养。

斩断了最后一丝牵挂,李青海加快了复仇的步伐,也开始网罗党羽。

1996年,赚得盆满钵满的李青海回到冷水江,与当地一霸肖丽华合伙开了家电器专营店,还自封“吉安工程工贸公司”,并从两家信用社骗取了16万元贷款。但两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互相猜忌,勾心斗角,短短四个月公司就倒闭了。旧仇未报又添新恨,双方都扬言要“搞掉”对方。

李青海在冷水江势单力薄,只好卷铺盖再去广州重操旧业。经此一事,他意识到必须有自己的势力,才能“先发制人”。于是,他开始大把挥霍不义之财,重金收买喽啰。

第一个被他看中的是“小寡头”李洪成。李洪成两岁时母亲就跟着别人跑了,15岁找到母亲,却被绝情拒绝,从此对生活失去希望。李青海对他“同病相怜”,供他吃穿,给钱让他挥霍,李洪成深受感动,不仅成了他的铁杆手下,还认他做了“教父”。

随后,“烂豆子”徐建成、劳改释放人员梁在喜、“烂仔”钟高才、“药癫子”李军等人也相继投靠,成了他的得力干将。

1997年下半年,李青海把“老巢”搬到上海,继续经营卖淫场所。为了武装手下,他在涟源高价定做了两把钢珠枪,又在邵阳花5000元买了一把仿六四手枪和12把砍刀。1999年春节后,他又通过关系在四川铜仁买了两支仿六四手枪,让所有爪牙都配上了家伙。

羽翼渐丰,李青海开始报复肖丽华。1997年,他在深圳把肖丽华的嫂子约出来,用刀把她的脸划得稀烂;1998年10月,他遥控李洪成、徐建成等人,将肖丽华的哥哥肖湘华砍成重伤;1999年2月,他亲自从上海赶到涟源,纠集十多名流氓,把肖丽华砍成了残废。

在这条血腥的道路上,李青海变得越来越偏执和残忍。1999年7月,他指使李洪成把红岩煤矿张某的女儿骗到上海卖淫。徐建成与张某素有交情,良心未泯,暗中通风报信,让张某的女儿逃过一劫。

李洪成立即向李青海告状。李青海本就嫌徐建成“心太软”,这下更是勃然大怒,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徐建成一气之下,带着一支仿六四手枪离开了上海,半个月杳无音信。

“内部出了异己,绝不能容忍!”李青海最恨背叛。8月4日,他打电话给钟高才和梁在喜,让他们给徐建成“点颜色看看”。当晚,两人各持一把牛耳尖刀,窜到平上镇虎寨村,见徐建成不在家,就对着他的妻子钟某连砍十多刀,然后扬长而去。

随后,李青海又威胁徐建成的家人:“让他回头是岸,否则下场比他老婆还难看!”徐建成彻底看清了李青海的真面目,走投无路之下,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供出了李青海在上海的活动情况。

新邵县公安局立即派出追捕小组赶赴上海,可老奸巨猾的李青海早已搬家换地方,还在原住处布了眼线。得知警方找上门,他反而杀了个回马枪,于8月12日带着李洪成、李军潜回涟源,找到钟高才、梁在喜等人。

此时的李青海,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一旦落网,至少是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复仇计划将化为泡影。惊恐和焦躁之下,他决定铤而走险,提前行动。

为了让手下死心塌地跟着自己,李青海策划了一起“杀人练胆”的血案。8月21日傍晚7点,他和李军在冷水江市租了一辆红色桑塔纳,开到冷水江与涟源交界的三岔路口。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李洪成、梁在喜、钟高才突然拦车,李军趁司机不备,用钢丝绳勒住他的脖子,李青海挥刀朝司机胸部猛捅。随后,他逼着另外三人轮流“补刀”。

可怜的司机当场毙命,尸体被抛到涟源市三甲乡金竹村的荒山里,车子则被李青海开到广州寄放,准备日后处理。经此一役,几个喽啰手上都沾了血,彻底被绑在了李青海的“贼船”上。

1999年8月31日傍晚,磨石小学的抢劫得手后,李青海觉得复仇的时机到了。他对四个同伙说:“兄弟们,我在涟源杀了人,现在又抢了钱,已是死罪一条。横竖都是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去三长村,为我爹报仇!”

被血腥冲昏头脑的李军、李洪成等人立刻响应:“海哥说了算!要杀要剐,我们跟你一起!”

李青海毕竟老谋深算,他叮嘱李军:“药癫子,你跟李莫初家老六关系不错,可别坏了我的事。”随后,他分给李军一部分钱,让他到马路上等候,自己则带着李洪成、钟高才、梁在喜,手持刀枪,杀气腾腾地扑向三长村。

到了村口,李青海又从一家肉铺抢了把屠刀,全副武装地直奔李莫初家。此时李莫初已去世,但他的六个儿子都住在村里。

远远望见李宣华兄弟在堂屋里说话,李青海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枪。李宣华应声倒地。李洪成也扣动扳机,将李广华的妻子萧求香打倒。梁在喜和钟高才举着砍刀,见人就砍。

李广华吓得魂飞魄散,惨叫着往屋里跑,四人紧追不舍。堂屋中央,两岁的孩子杨元睁着惊恐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这些面目狰狞的陌生人。李青海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一刀捅进了孩子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孩子连哭喊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卧室里,李宣华8岁的女儿李玉婷正在写作业,还没回头,就被李青海从背后连捅两刀。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铅笔,挣扎着哭喊:“别杀我……救命啊……”李青海却毫无怜悯,又一刀戳进了她的喉咙。

短短十几分钟,这个原本平静的家庭就变成了人间地狱。李青海拎着沾满鲜血的衣服,来到李莫银的坟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爹,大仇得报!您保佑我逃出去吧!”

杀完人,李青海带着三个同伙迅速撤离。他们脱下血衣,洗去手上的血迹,步行到207国道财西地段,拦了辆微型车逃到涟源,又租了辆桑塔纳到株洲,打算从株洲转车去长沙。

8月31日晚上12点左右,株洲街头行人稀少,几辆出租车慢吞吞地游弋着。张司机驾驶着红色奥拓车,正想靠在路边打个盹,四个年轻人突然从黑暗中走出来:“租车去长沙,去不去?”

张司机本想接单,可看到这四人一胖三瘦,操着外地口音,神色慌张,尤其是那个胖子打着赤膊,脖子上的金项链在路灯下闪着诡异的光,心里顿时警铃大作。按照规定,出租车夜间出城要到公安部门登记,他想借此吓退对方:“去长沙得登记……”

胖子(李青海)连忙改口:“那就去市中心。”四人匆匆上了车。

车子开了没多久,100米外的“警务站”三个字在霓虹灯映照下格外醒目。张司机趁他们没坐稳,猛地拐到警务站门口,朝执勤的站长尤正兴使了个眼色。

尤正兴心领神会,接过梁在喜递来的身份证,只见上面写着“香香,高志桥”,照片上的人很胖,眼前这人却很瘦。“身份证有问题!”他对同事李显忠说,“叫其他人也进来登记!”

李显忠走出警务站,对剩下三人说:“都进来登记!”三人却不肯,李洪成还挣扎着不想动,一串钥匙“啪”地掉在地上。李显忠弯腰去捡,刚要起身,一支冰冷的手枪已经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咔”的一声,扳机被扣动,万幸的是,子弹卡壳了!

“他们有枪!”李显忠大喊。李青海一听,立刻拔出枪,和钟高才、李洪成冲进警务站。尤正兴刚站起来想取枪,李青海甩手就是一枪,子弹穿过他的肩骨,剧痛让他松开了手。四人趁乱逃出警务站。

午夜的枪声惊动了株洲警方。公安局长迅速调集600多名警力设卡,犯罪嫌疑人的特征信息很快传到了各个岗亭。石峰公安分局政委高军带着刑警在清水塘路口设卡,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毫无动静。

就在这时,一个趴趴车司机气喘吁吁地跑来:“公安同志!刚才有两个外地口音的人坐我的车,形迹可疑,我借口没油,把他们留在报亭路了!”

高军立刻带着刑警赶过去。天色微明,报亭路已有零星行人。几百米外,一高一矮两个男青年正慌慌张张地走着,正是李洪成和梁在喜。他们看到警车,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朝铁路涵洞跑去。

警车一个急刹车,刑警们跳下车,几个利落的擒拿动作,就将两人按倒在地。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支仿六四手枪和元现金。经比对,正是新邵“8·31”大案的嫌犯!

民警们打开李洪成的手机,守株待兔。上午11点,电话响了,是钟高才打来的:“李洪成吗?我是钟高才,现在怎么样了?”

李洪成按照民警的示意回答:“好多警察在追我们,躲在山上不敢下来,你们呢?”

“风声紧,下次联系。”电话挂断,号码显示来自娄底。

9月1日中午1点50分,娄底火车站。428次列车即将发车,娄底市公安局的民警们却心急如焚——根据线索,钟高才很可能带着一个叫高娟的卖淫女,乘坐这趟车逃往上海。

400多名民警分布在102个关卡,已经坚守了十几个小时。一个小时前,刑侦支队查明,钟高才给李洪成的电话,是从火车站附近一个铺面打来的,店主说打电话的人带着个女人,自称“连钢人”。

“集中警力,搜查428次列车!”局长张国兴果断下令。离发车只剩半小时,民警们迅速包围了车站。

车站派出所所长陈红平穿着便服,在站台上仔细观察着每一个旅客。突然,一个男青年和他擦肩而过,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到哪里去?”陈红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上、上海。”对方支支吾吾。

陈红平接过身份证一看,大喝一声:“钟高才!就是他!”

搜查发现,钟高才身上有两张去上海的车票和一把牛耳尖刀。“还有谁?”民警厉声问道。

“就、就我一个。”钟高才撒谎。

就在这时,4号车厢的女列车员悄悄报告:“4号车厢有情况!”

陈红平带人迅速包围车厢,扫了一眼,没发现异常。突然,他注意到一组卧铺的地板上,露出一只肥厚的手掌。“出来!”他举枪对准床下。

一个打着赤膊的汉子狼狈地爬了出来,正是李青海。“别开枪,我就是李青海。”他垂头丧气地说。

原来,李青海和钟高才从株洲警务站逃出后,劫持摩托车到了甜心火车站,又爬上开往娄底的货车。凌晨4点到娄底后,李青海本想躲在附近,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可钟高才吓得不行,非要去上海。两人只好联系高娟,买了车票。

进站时,李青海眼看钟高才被抓,趁乱溜上了火车,躲在卧铺床下,没想到还是被揪了出来。

从8月31日傍晚案发,到9月1日下午李青海落网,仅仅20个小时。湖南省3000多名民警布下天罗地网,浴血奋战,终将这伙杀害12人、重伤4人、抢劫6万多元的恶魔全部擒获。

李青海及其同伙被押下列车时,娄底火车站的旅客们爆发出阵阵掌声。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民警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这起震惊全国的特大凶案,终于画上了句号。而留给人们的,是无尽的唏嘘和对人性的深刻反思——仇恨如同毒药,不仅毁灭了别人,也终将吞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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