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杂货铺体验到了“无所事事”的乐趣后，甘雨来得更勤了。
只要一有空闲，她就会抱着那本没看完的《提瓦特风物志》，窝在窗边的老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
她看书的速度很慢，有时候一两个小时才翻一页，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窗外发呆，或者听着店里客人们天南地北的闲聊。
林凡发现，她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那种时刻紧绷着、仿佛随时准备奔赴下一个工作任务的锐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温润和宁静。
这天下午，店门的风铃被撞得叮当乱响，一个火急火燎的身影冲了进来。
“林凡！林凡！江湖救急啊！”
来人正是万民堂的当家大厨，香菱。
她头上还戴着厨师帽，围裙上沾着几点酱汁，手里挥舞着一个记满了鬼画符的菜单本，看样子是从后厨直接杀过来的。
“怎么了这是？万民堂着火了？”林凡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
“比着火了还严重！”香菱一屁股坐在柜台前的高脚凳上，把菜单本往台上一拍，整个人都蔫了，“我爹让我为下个月的美食节，研发几道全新的素食招牌菜。
我把自己关在厨房三天了，试了十几种搭配，做出来的东西，要么味道太寡淡，要么就是以前菜色的翻版，一点新意都没有！”
她苦着一张脸，抓着自己的头发：“我感觉我的灵感已经彻底枯竭了！锅巴都快被我做的失败品给喂吐了！素菜，怎么就这么难做出花样来啊！”
林凡听明白了，这是遇到创作瓶颈了。
他正想开口，用自己那点贫乏的现代烹饪知识给点建议，比如什么「低温慢煮」或者「烟熏风味」，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正从书本里抬起头的甘雨。
一个念头瞬间在他脑海里闪过。
素食？专家？这店里不就坐着一位顶级的素食专家吗？
林凡朝甘雨那边努了努嘴：“这个吗…我倒是有点想法，不过甘雨是真正的行家。你要是能请动她指点一二，说不定比我胡说八道一百句都有用。”
香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正安静喝茶的甘雨。
“甘雨姐姐？”香菱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
“甘雨姐姐！你…你对素食很有研究吗？”香菱凑到甘雨面前，一脸期待地问。
甘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放下书，小声地回答：“也…也谈不上研究，只是因为体质原因，一直都只吃素食而已。”
“那也比我这个天天跟荤腥打交道的人强多了！”香菱自来熟地在甘雨对面的位置坐下，把自己的菜单本摊开，“甘雨姐姐，你快帮我看看，我这些想法，到底哪里有问题？”
甘雨看着菜单本上那些被香菱用各种线条和符号标注得乱七八糟的菜名，比如「清炒霓裳花拌绝云椒椒」、「琉璃袋炖豆腐」……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认真地看了起来。
作为活了上千年的半仙之体，她对璃月，乃至整个提瓦特的植物，都有着超乎常人的了解。
哪种花可以入馔，哪种果实和哪种根茎搭配能产生奇妙的风味，这些知识就像本能一样刻在她的脑子里。
以前，这些知识只是用来满足她自己的口腹之欲。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吃饭的学问”也能帮到别人。
她看着香菱那张写满了“求助”的脸，心里那份尘封已久的、属于“前辈”的责任感，被悄然唤醒了。
“嗯…你这个「清炒霓裳花」，想法很好，霓裳花本身带有独特的香气。”
甘雨的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专业性。
“但是，你用绝云椒椒去搭配，就破坏了这份清雅。绝云椒椒的辛辣会完全盖过花的香气，吃起来只会觉得味道很冲，层次感就没了。”
香菱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拿起笔，在「绝云椒椒」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那…那应该用什么来提味呢？”
“可以试试落落莓。”甘雨不假思索地回答，“用少量落落莓的果酱，调成薄芡。
莓果的酸甜，既能激发霓裳花的香气，又能增加一道风味，让口感变得更丰富。
而且，红色的芡汁淋在蓝色的花瓣上，颜色也好看。”
香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她飞快地在旁边记下：“落落莓薄芡！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甘雨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也受到了一些鼓舞，话也多了一点。
她指着另一个菜名「琉璃袋炖豆腐」，继续说道：“这个搭配，问题出在‘炖’。
琉璃袋的鲜味，在长时间的高温下很容易流失，最后汤里可能有点味道，但琉璃袋本身就不好吃了。
而且豆腐质地太软，跟琉璃袋的爽脆口感也不搭。”
“那这个要怎么改？”香菱像个虚心求教的小学生。
“可以试试‘酿’。”甘雨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把豆腐和马尾、金鱼草一起剁成蓉，调味后，酿进松茸里，做成福袋的形状，上锅清蒸。
这样既能保留松茸和琉璃袋的鲜美，豆腐蓉又能吸收两者的味道，口感上软糯和爽脆兼备。这道菜，可以叫「松茸锦绣袋」。”
“松茸锦绣袋！哇！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好好吃！”香菱激动得差点把桌子拍响。
林凡在柜台后面看着这一幕，心里啧啧称奇。
他一直以为甘雨的知识库，只存在于月海亭的档案室里。
没想到，她在“吃”这个领域，竟然也是个王者级别的理论大师。
看她现在这副指点江山、信手拈来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那个容易害羞的秘书样子，简直就像一位隐居深山的“食神”在传道授业。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完全变成了甘雨的个人讲座。
她从绝云间的山珍，讲到瑶光滩的海草，从石门的竹笋，讲到轻策庄的作物。
她不仅指出了香菱现有菜单里的问题，还天马行空地提出了好几个全新的构想。
比如，用琉璃百合的花瓣和清心，加上冰雾花的花蜜，做成一道冰凉清甜的餐后甜品，名为「琉璃百合羹」。
比如，将日落果和面粉混合，做成蓬松的舒芙蕾，再淋上用树莓和薄荷熬制的酱汁。
香菱的菜单本上，很快就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她看向甘雨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求助”，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崇拜”。
“甘雨姐姐！你简直就是我的神！”香菱抱着自己的笔记，激动地说道，“我这就回厨房去试！你等着，我成功了第一个拿来给你尝！”
说完，她又像一阵风似的，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店里恢复了平静。
甘雨看着香菱消失的背影，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都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感觉怎么样？当老师的感觉。”林凡笑着走了过来。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甘雨的脸又有些红了，“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帮上她。”
“肯定能。”林凡非常笃定，“你刚才的样子，特别有魅力。”
被他这么一夸，甘雨的头埋得更低了。
但她的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和她完成一份复杂的报告，或者敲定一笔巨大的商业契约时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自己的知识被朋友需要、自己的价值被认可、并且能立刻转化为实际成果的、带着温度的喜悦。
不到两个小时，香菱又回来了。
这一次，她手里端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兴奋。
“成功了！我成功了！”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打开盖子，“甘雨姐姐，林凡，你们快尝尝！这就是按照你的想法做的「松茸锦绣袋」和「琉璃百合羹」！”
那「松茸锦绣袋」做得惟妙惟肖，一个个饱满的松茸像小小的福袋，顶上还用烫软的韭菜叶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散发着菌类和豆制品混合的浓郁香气。
而那碗「琉璃百合羹」，更是漂亮。
晶莹剔透的羹汤里，漂浮着完整的琉璃百合花瓣和几片翠绿的清心叶子，像一件艺术品。
甘雨和林凡各自尝了一口。
松茸的鲜、豆腐的滑、马尾的韧、金鱼草的脆，几种口感和风味在口腔里完美地融合、爆发，让人回味无穷。
而那碗百合羹，更是清甜爽口，花香四溢，仿佛把整个璃月的春天都吃进了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香菱紧张地问。
“好吃！”林凡由衷地赞叹。
甘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舀了一勺百合羹，送进嘴里。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香菱，眼中闪烁着一种亮晶晶的光芒。
“很好吃。”她认真地说道。
得到肯定的香菱，高兴得原地跳了起来。
她一把搂住甘雨的肩膀：“太好了！甘雨姐姐，你就是我的福星！
我决定了！以后我们万民堂所有素食新菜的研发，都必须由你来当首席顾问！
没有你的点头，绝对不上菜单！”
甘雨有些哭笑不得，她捧着那碗羹汤，看着身边这个热情如火的朋友，心里却像被那碗温热香甜的琉璃百合羹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