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寅时刚过,夜色尚未完全褪去,贡院之外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数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举子,提着考篮,背负着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寒窗苦读与家族期望,在亲随的陪同下,聚集在贡院那威严高耸的大门前,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一刻。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待、焦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张子谦亦在人群之中。
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衫,考篮里是母亲亲手准备的干粮与笔墨,神色虽难掩疲惫,但眼神却比几日前坚定了许多。
凌无双的承诺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护住了他摇摇欲坠的信念。
他深吸一口带着晨露凉意的空气,将那些纷杂的思绪压下,目光投向那扇即将开启的、通往未知前程的大门。
辰时正,贡院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数名兵丁的合力下,伴随着沉闷的“嘎吱”声,缓缓洞开。
门内,是两排手持长戟、面无表情、甲胄鲜明的禁军士兵,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至公堂,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诸生听令!按籍贯府县,列队核验身份,依次入场!不得喧哗,不得拥挤!”
礼部官员洪亮而威严的声音穿透人群,带着不容置疑的律令。
学子们立刻骚动起来,按照指引开始排队。
核验身份的程序极其严格,核对画像、籍贯文书,搜检考篮乃至全身,防止夹带。
任何可疑的纸张、特殊的标记都会被仔细盘查。
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而在至公堂上,主考官早已端坐。
今日的主考,并非惯例的礼部尚书,而是奉旨亲临、以丞相之尊兼任主考的司徒岸!
他今日未着丞相官袍,而是一身象征主考权威的深紫色麒麟补服,头戴乌纱,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入、经过严格核验后按号舍寻找座位的学子们。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震慑,宣告着此次科举的非同寻常与朝廷的绝对重视。
司徒瑾作为受卷官之一,也身着官服,肃立在兄长下首不远处,感受着这庄严肃穆又暗流汹涌的气氛,心中既激动又紧张。
“所有巡查官、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各就各位,严查一切舞弊行径,一经发现,立即锁拿,绝不姑息!”
司徒岸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至公堂前每一个官员耳中,带着冰冷的寒意。
“下官遵命!”众官员齐声应道,不敢有丝毫怠慢。
号舍之间,亦有兵丁不断巡逻,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隔间内的学子。
整个贡院,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在司徒岸的掌控下,高效而森严地运转着。
张子谦按照号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间狭窄逼仄的号舍。
放下考篮,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他还能听到远处至公堂方向传来的、隐约的威严命令声。
他知道,司徒丞相就在那里,凌大人的承诺也并非虚言。
这让他心中稍安,开始静心凝神,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考验。
孙绍安也进入了考场,他的号舍距离张子谦不远。
经过张子谦号舍前时,他投来一个阴冷而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狞笑。
张子谦垂下眼帘,不予理会,只是默默检查着自己的笔墨。
所有学子入场完毕,贡院沉重的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落锁的声音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至此,除非考试结束,否则任何人不得出入。
至公堂前,香案早已设好。
司徒岸率领一众考官,焚香祭拜天地、孔圣。
香烟袅袅,气氛庄严肃穆。
祭拜完毕,司徒岸转身,面向数千学子,朗声道:“本官司徒岸,奉旨主考。
望尔等恪守考纪,涤虑静心,秉笔直书,勿负十年寒窗,勿负朝廷厚望!
若有不肖之徒,妄图行险侥幸,乱我科场纲纪,本官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他的声音蕴含着内力,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股凛然正气与不容置疑的权威,让一些心怀鬼胎者不由得胆战心惊。
时辰到,随着一声锣响,试题由弥封官当众启封,由誊录官迅速抄写,再由巡查官分发至每一间号舍。
科举,正式开始。
贡院之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以及巡逻兵丁规律的脚步声。
司徒岸坐镇至公堂,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号舍。
他知道,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在涌动。
试题是否真的泄露?
那些购买了“必考题”的人会如何动作?
孙绍安之流会否狗急跳墙?
而凌无双在外的调查,又是否有了新的进展?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第105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