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在院子里坐了一夜，天快亮时才靠着沙发眯了会儿。手机放在手边，屏幕暗着，没有陆沉舟的消息。她知道指挥中心里正翻江倒海——那份卷宗上的名字太沉，沉到能压垮陆沉舟这几年撑着的所有硬气。
清晨的天还是阴的，云层压得低，像要再落一场雨。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高远，手里拎着早餐，深色的眼袋挂在眼下，一看就是熬了通宵。他把早餐放在桌上，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纸：“首长还在指挥中心，没合过眼。”
林薇点点头，没多问。她懂纪律，也知道现在追问只会让高远为难。她拿起热粥递过去：“你也喝碗，胃里暖点。”
高远接过，却没动，盯着粥碗沉默了几秒，才抬头看她，眼神里有话，最后只化成一句：“林护士，您多保重。” 这话没头没尾，却让林薇心里一沉——能让高远露出这种神色，指挥中心里的情况，恐怕比她想的还糟。
一整天，林薇都在屋里打转。拿起书，字在眼前飘，一个也看不进去；整理之前的心理咨询笔记，笔握在手里，半天写不出一个字。窗外偶尔有车开过，引擎声哪怕很远，她都会立刻冲到窗边，扒着玻璃看——每次都不是陆沉舟的车，每次都只能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巷口，心里的焦灼又多一分。
这种等，比当初在医院守着陆沉舟做手术还熬人。手术台有时间，有医生的消息，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她怕他撑不住，怕他又陷进ptSd的泥里，更怕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会趁他乱的时候再捅一刀。
傍晚时，雨又下来了，细蒙蒙的，打在窗玻璃上，溅出一圈圈湿痕。林薇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划着玻璃上的水迹，心里空落落的，连呼吸都觉得闷。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引擎声——是陆沉舟的车。林薇猛地站起来，心跳一下子窜到嗓子眼，快步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又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拉开门。
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还是一贯的稳，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每一步都像在耗力气。陆沉舟走过来，穿着常服，肩章上的星徽被雨水打湿，有点暗。军装也没了平时的挺括，腰间的皮带松了点，衣摆处皱着，一看就是穿了一整天没换。
他没看她，眼神直愣愣的，像没聚焦。林薇盯着他的脸，心里一紧——他下巴上冒出了青胡茬，嘴唇干裂得起皮，眼底的红血丝像张网，把那点平时的冷光都遮没了。就一夜一天，他像是老了好几岁，连脊背都比平时弯了点，整个人被一股沉重的气裹着，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径直走到沙发旁，没坐直，而是身体往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捂住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个姿势太少见了——陆沉舟从来都是挺直腰杆，哪怕ptSd发作时，也只是紧绷着，从不会这样把自己缩起来，像个没了力气的孩子。
林薇走过去，没说话，倒了杯温水，杯壁上凝着水珠，她用纸巾擦了擦，才递到他手边。
陆沉舟没接，手还捂着脸，一动不动。房间里静得很，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的，还有他压抑的呼吸声，粗重得像堵在喉咙里。
过了好一会儿，林薇的腿都站麻了，才听见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 就三个字，后面的话像被什么堵了，卡在喉咙里，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愤怒——为什么是他一直敬着的前辈？为什么要用张猛的命当棋子？为什么这三年的愧疚，全是假的？
林薇在他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她没说“别难过”，也没说“会过去的”——这些话太轻，压不住他心里的疼。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他的肌肉绷得像块石头，她就一点点地揉，从肩胛骨往下，顺着脊背的线条，一遍又一遍，像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兽。
她的手很暖，带着点温度，透过军装渗进去。陆沉舟的背慢慢松了点，不再是硬邦邦的，肩膀也垮了下来，连呼吸都比刚才缓了点。
又沉默了很久，他才放下手，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但里面多了点冷光，像燃着的冰：“证据链全齐了。” 他的声音低，却很清楚，“通讯记录是加密的，查了一夜才解开；资金流向走的是海外账户，绕了三圈，还是查到了源头；还有三年前的人事调动，他正好在那个位置上，能接触到‘利刃’行动的所有计划。”
他看向林薇，眼神里的情绪太杂，有痛苦，有自嘲，还有点不敢信：“我一直以为是我没指挥好，是我没护住张猛，所以这三年，我不敢提他的名字，不敢来看他的墓碑，连做梦都在说‘对不起’……”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抖了一下，赶紧闭了嘴，别过脸，怕她看见自己红了的眼。
林薇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还是冷的，指尖泛着白，她用掌心裹着他的手，轻轻搓了搓：“那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你没欠谁的。”
陆沉舟反手攥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指节发疼，却没松开。他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像是从她的温度里汲取力气，过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里的脆弱全没了，只剩下决绝：“该讨债了。”
这三个字说得轻，却带着股狠劲，像一把刀出鞘，冷得能刮伤人。林薇知道，那个冷静的指挥官回来了，只是这次，他的刀是为张猛拔的，是为自己这三年的冤屈拔的。
“我能做什么？”她问，眼神很亮，没有一点犹豫。她是护士，是心理咨询师，更是他的人，她不能只站在旁边看。
陆沉舟看着她，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保护好自己。” 他顿了顿，语气重了点，“对方现在是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高远会加派警卫在你身边，但你自己别出门，别接陌生电话，凡事多留个心眼。”
他的拇指轻轻蹭过她的手背，声音放软了点，带着点请求的意味：“还有……陪着我。” 不是命令，是他卸下所有硬壳后，最直白的需要——他怕自己再陷进去，怕没人拉他一把，怕夜里惊醒时，身边是空的。
林薇的鼻子一酸，用力点头：“我一直在。” 她不会走，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扛。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雨还没停，路灯的光透过雨幕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模糊的光斑。房间里的灯是暖黄色的，照着两人交握的手，照着陆沉舟靠在她肩上的头。
陆沉舟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闭上眼。她的衣服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阳光的味道，很安心。他太累了，脑子转了一天一夜，现在靠在她身上，才觉得那股撑着的劲松了点，呼吸也慢慢匀了，像是要睡着。
林薇一动不动，怕吵醒他。她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有点扎手，是没来得及剪的长度。
就在这时，桌上的加密手机亮了一下，屏幕很暗，却足够看清上面的信息——只有两个字，一个代号，一个问号：“猎枭？”
林薇的心猛地一紧。她知道“猎枭”是谁——是那个卷宗上的名字，是陆沉舟一直敬着的前辈，是这次事件的核心。
手机亮了几秒就暗下去了，陆沉舟没醒，还靠在她肩上，呼吸均匀。但林薇知道，这短暂的平静结束了。那个发信息的人，不管是敌是友，都意味着，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她低头看着陆沉舟的脸，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发愁。她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在心里默念：别怕，我陪着你，我们一起等真相，一起讨回公道。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房间里的暖光，像一点微光，在这暗夜里，支撑着两个要一起面对风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