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魂台,九荒界最污秽的禁忌之地。
千丈高的骨台耸入血色云霄,每一块骸骨都曾是一个强大存在的骄傲,如今却堆砌成了囚禁灵魂的牢笼。台中央,那根贯穿天地的黑色石柱,如同巨兽的脊骨,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仿佛在吟唱着一首献给死亡的镇魂歌。
楚天站在骨台之下,抬头仰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就在那石柱的根部,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带着雪无情独特气息的灵魂本源,正被无数条粗大的、由纯粹怨念与痛苦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缠绕、撕扯、净化。
不,那不是净化。
那是在同化!是在将一个圣洁的灵魂,硬生生拖入地狱的熔炉,将其锻造成一缕最纯粹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怨魂煞!
“桀桀……来得够快的。”
幽冥之主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直接在楚天的脑海中响起,“感觉到了吗?那就是你此行的目标,雪无情。或者说……是她仅剩的一丝残魂本源。再晚来一步,她就将彻底沦为我的‘怨魂煞卫’,一只比刚才那只魔将强大百倍的、只知杀戮的傀儡。”
楚天眼神冰冷,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眼前的祭魂台上。
“怎么不说话?被吓到了?”幽冥之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揶揄,“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发现你的踪迹。去吧,‘破界者’,去完成你的‘收割’。记住,要快,要狠!那缕怨魂煞,正在疯狂地吞噬她的本源!”
楚天不再犹豫。
他脚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如同一支射出的利箭,直冲祭魂台!
“吼——!”
“吼——!”
几乎是同时,两头庞然大物从骨台两侧的阴影中缓缓走出。它们是守护此地的怨魂巨兽,体型堪比山岳,通体由最纯粹的黑色煞气构成,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开合、发出无声咆哮的巨口。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天地法则的一种亵渎。
“来得好!”
楚天战意如火!他知道,这是幽冥之主为他准备的试炼,也是他必须跨越的障碍!吞噬了幽冥魔将的煞气,他对这种力量的运用更加娴熟。
他没有选择硬撼,而是身形一晃,绕到了其中一头怨魂巨兽的侧翼。
“破界血脉,洞察!”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如同深渊般幽邃,破界血脉的力量运转到了极致。在这一刻,他不仅能看到对方的实体,更能看穿其内部由怨念构成的、如同血管般流动的能量脉络!
找到了!
怨魂巨兽的力量核心,并非在头部,而是在它胸腔位置,一团剧烈翻滚的、如同心脏般的黑色光球!
就是现在!
楚天猛然探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凝聚着赤金色的焚天剑意与吞噬万物的黑暗力量,化作一道纤细却无比凝实的剑罡,无声无息地刺入了那头巨兽的胸腔!
“噗嗤!”
剑罡精准地刺入了那颗能量核心!
“吼——!!!”
怨魂巨兽发出了无声却更加凄厉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核心处的黑色光球疯狂膨胀,随即又迅速坍缩!楚天手指上的力量,正以一种蛮横的方式,强行抽取着它体内的怨气!
另一头怨魂巨兽见状,巨大的头颅猛地低下,张开黑洞洞的巨口,一道浓缩到极致的黑色光柱,朝着楚天当头轰下!那光柱中,蕴含着足以让合道境修士都瞬间化为飞灰的恐怖威能!
“来得正好!”
楚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非但不退,反而左手成爪,对着那道光柱猛地一抓!
“嗡!”
他胸口的残碑印记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股更加磅礴的吞噬之力爆发开来!那道足以毁灭一切的黑色光柱,在接触到他手掌的瞬间,竟然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洪水,被硬生生地吸入了他的体内!
“轰!”
狂暴的怨气与煞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楚天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甚至浮现出了黑色的纹路。但他紧咬牙关,将这些力量尽数引导至丹田气海,用残碑印记进行炼化!
痛苦!
难以言喻的痛苦!
仿佛有亿万冤魂在他体内哭嚎、撕咬!
但他挺住了!
破界血脉,本就是吞噬与包容的极致!越是痛苦的折磨,越能激发它的潜能!
一秒!
仅仅一秒!
楚天便将这股庞大的力量彻底吞噬、炼化!他的气息,再次暴涨!
“死!”
他眼中寒芒一闪,反手一掌拍出!
这一掌,融合了他刚刚炼化的怨气与自身精纯的肉身力量,形成了一道黑白交织的毁灭风暴,狠狠地印在了那头偷袭他的怨魂巨兽头颅之上!
“嘭!”
如同西瓜碎裂的声音响起。那头庞大的怨魂巨兽,头颅应声炸裂,庞大的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塌,化作漫天精纯的怨气,被楚天张口一吸,尽数吞入腹中!
一头!
仅仅交手数息,一头怨魂巨兽,便被他以雷霆手段秒杀!
另一头怨魂巨兽感受到了同伴的死亡,巨大的身躯上浮现出更加浓郁的怨毒,它咆哮着,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不顾一切地撞向楚天!
楚天立于原地,岿然不动。
就在巨兽即将撞上他的刹那,他双手结印,一道由赤金与漆黑光芒交织而成的、薄如蝉翼的能量护罩出现在身前。
“咔嚓!”
巨兽撞在护罩上,发出一声脆响。护罩剧烈震荡,却没有破碎!楚天身体微微一晃,竟硬生生地接下了这头巨兽舍命一击!
“结束了。”
楚天冷哼一声,护罩碎裂,他五指成爪,猛地抓向巨兽的核心!
战斗,结束得更快!
数息之后,第二头怨魂巨兽,也化作了楚天体内的一部分力量。
骨台之下,再无阻碍。
楚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祭魂台,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愈发凝重的凝重。
真正的敌人,不是这些没有智慧的傀儡。
而是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属于雪无情的残魂。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踏上了通往祭魂台顶端的、由白骨铺成的阶梯。每一步落下,脚下都会溅起一缕缕黑色的怨气。
……
祭魂台顶端。
这里的空间,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
那根贯穿天地的黑色石柱,此刻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恶光芒。石柱前,一道模糊的、近乎透明的白色身影,正被数条粗大的黑色锁链缠绕。
那便是雪无情!
或者说,是她残存的、即将被污染殆尽的灵魂本源。
她看起来如此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她那双曾冰冷如雪的眼眸,此刻也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与迷茫。一缕缕漆黑的煞气,正从石柱中涌出,通过锁链,疯狂地侵蚀着她的本源。
“不……不要……”
一声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呓语,从她口中溢出。
楚天的心,猛地一揪。
他能感觉到,雪无情残存的意志,正在与那股污染力量进行着最后的抗争。她的灵魂,就像一朵即将被污泥彻底淹没的白莲。
“放弃吧,‘破界者’。”
幽冥之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蛊惑,“你看,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就算你救下她,她也只会变成一个没有神智的、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怪物。你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值得吗?”
“闭嘴!”楚天厉声喝道,眼中却闪过一丝挣扎。
“呵呵……”幽冥之主轻笑,“我只是提醒你。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转身离开,让她自生自灭,或者被我收走,炼制成我最强的‘怨魂战旗’。二,动手‘收割’她,将她彻底变成你的力量,一枚可以随时为你所用的‘煞魂丹’。”
“都不是!”楚天断然道,“我要救她!我要让她恢复神智!”
“恢复神智?”幽冥之主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怎么救?用你的善良?用你的慈悲?小子,你太天真了!在这个地方,善良就是原罪!能够拯救她的,只有比她身上的污染更加纯粹、更加强大的力量!那就是——吞噬!”
“吞噬她?”楚天全身一震。
“没错!”幽冥之主的声音变得狂热而偏执,“用你的破界血脉,用你刚刚学会的吞噬之力,去吞噬她身上那缕该死的怨魂煞!把她从一个被污染的圣女,变成一个被你力量所同化的、只属于你的‘兵器’!这才是唯一的办法!”
“把她变成兵器?”楚天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幽冥之主的声音变得冰冷,“那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或者,看着她变成我的东西!楚天,这是你的宿命!是‘破界者’的宿命!你生来,就是要吞噬一切,包容一切,将一切化为己用!抗拒它,你就是自寻死路!”
幽冥之主的话语,如同魔音灌耳,疯狂地冲击着楚天的意志。
是啊……
破界血脉的本质,不就是吞噬与包容吗?
他一路走来,吞噬生机,吞噬邪术,吞噬怨气……
那雪无情,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
她是为了救自己才变成这样的啊!
楚天的心中,天人交战。
祭魂台上,雪无情残存的灵魂本源,发出了一声更加微弱的悲鸣,一缕更加精纯的黑色煞气,从她身上飘散出来,眼看就要彻底消散。
时间,不多了!
“啊——!”
楚天仰天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他做出了决定!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消散!哪怕……哪怕是将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要救她!
无论用什么方法!
“好!我听你的!”楚天对着虚空中的幽冥之主,一字一顿地说道,“但我不会让她变成兵器!我要让她……活过来!”
“活过来?”幽冥之主冷笑,“痴人说梦!不过,随你便!只要你能成功吞噬她身上的怨魂煞,她就还有一线生机!能不能让她真正活过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话音落下,楚天不再犹豫。
他盘膝坐下,将雪无情那缕即将消散的灵魂本源,轻轻地、温柔地吸入了自己的体内。
“嗡——!”
就在雪无情的灵魂进入他身体的瞬间,楚天如遭雷击!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极致悲伤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雪无情坠落凡尘的决绝!
看到了她被幽冥大长老残魂侵蚀时的痛苦挣扎!
看到了她为了守护雪国,不惜化身冰神,斩杀无数同胞的悲凉!
看到了她最后被污魂吞噬,神智彻底崩溃前的最后一丝清明与不甘!
“不……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无数属于雪无情的哀嚎与悲鸣,在他的灵魂深处炸响!
与此同时,那缕依附在她灵魂上的怨魂煞,也感受到了楚天的存在,如同找到了新宿主的恶鬼,疯狂地扭动、挣扎,想要吞噬楚天的意识!
“滚出去!”
楚天怒吼!他强忍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催动破界血脉的吞噬之力!
他的意识化作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将那缕怨魂煞与雪无情的灵魂本源,一同包裹!
他要做的,不是区分,不是净化!
而是……融合!
以我之血,融你之魂!
以我心火,炼你之煞!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
将一份纯净的灵魂与一份污秽的煞气,强行融合!稍有不慎,两者都会彻底湮灭!
“你疯了!”幽冥之主的声音充满了惊愕,“你会和她一起魂飞魄散的!”
楚天没有回答。
他的整个意识,都沉浸在了这场灵魂的炼狱之中。
痛苦!
无尽的痛苦!
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碾碎!
但他没有放弃!
他用自己残碑印记的力量,为这两个灵魂提供了一个短暂的、安全的“熔炉”!
他用自己最本源的生命精气,去温养、去调和!
这是一个以心证道的过程!
他要证明,即便是最污秽的怨念,也能在强大的意志与包容的胸怀下,被净化、被转化!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嗡——!”
楚天的意识猛然一震!
他成功了!
在他的意识熔炉中,雪无情那纯净的灵魂本源,如同一块璞玉,而那缕怨魂煞,则如同最污浊的矿渣。在他的强行融合与炼化下,矿渣被剥离、被净化,最终,所有的力量,都化作了滋养璞玉的养分!
雪无情的灵魂,不但没有被污染,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更加璀璨!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份属于她的、清冷而骄傲的神智,已经彻底稳固!
“呃……”
一声轻吟,从楚天的口中发出。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口金色的血液,从嘴角溢出。
代价是巨大的。这一场灵魂的拉锯战,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
但他成功了。
他缓缓站起身,看向祭魂台顶端。
只见那数条缠绕着雪无情灵魂的黑色锁链,已经寸寸断裂,化作飞灰。雪无情那道白色的灵魂本源,此刻正静静地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光芒。
她的眼神,依旧迷茫,但却多了一丝清明。
她看着楚天,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