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烟尘弥漫。
玄黄那声凄厉的惨叫犹在耳畔，他庞大的身躯化作漫天黑灰，被怨气冲刷得支离破碎。象征着他权柄与野望的“永恒丹”摔落在地，那枚曾流转着五彩神光的丹丸，此刻黯淡无光，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一股股精纯至极的生机从中泄露，又被残碑的吞噬之力牵引，源源不断地汇入楚天体内。
赢了……真的赢了吗？
楚天拄着焚天剑，半跪在地。他能感觉到，玄黄临死前的诅咒与怨恨，如同跗骨之蛆，正试图侵蚀他的神魂。胸口的残碑印记滚烫，几乎要灼穿他的皮肉，与那枚温润的玉珏交相辉映，形成一道屏障，将所有外邪隔绝。
他赢了，却也到了极限。强行吞噬玄黄的力量，再以残碑引动天地之威反噬，他的五脏六腑皆有破损，经脉更是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脆弱不堪。若非风清雪的玉珏及时护住他的心脉，他此刻早已是具冰冷的尸体。
“咳……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身前的焦土。
“师兄！”
一声焦急的呼喊传来。墨绿长衫的女子，那位操控轮回镜的幽冥教圣女，踉跄着跑到玄黄消散之处，看着地上那枚碎裂的丹丸，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绝望。
“丹……丹毁了……大人他……”
她失魂落魄，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楚天，明明只是一个刚刚踏入合道境的蝼蚁，为何能爆发出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
祭坛之下，原本还在与楚天麾下修士缠斗的幽冥教徒与太玄门高手，此刻也停下了手。他们仰望着高台上那个浴血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大……大人死了……”
“玄黄大人……陨落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玄黄是他们心中的神，是不可战胜的象征。如今神只陨落，他们这群蝼蚁，该何去何从？
“杀！为大人报仇！”
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残存的数百名修士红着眼睛，再次朝着楚天扑来。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与其被愤怒的楚天逐一斩杀，不如拼死一搏！
“找死！”
叶孤舟怒吼一声，从战圈中冲出。他手中的青铜匕首染血，那是楚天给他的保命之物。此刻，这柄匕首在他手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锋芒。他施展出楚天传授的“锁魂指”，指尖金光流转，精准地点在一名冲在最前的修士眉心。
那人闷哼一声，神魂被重创，动作一滞，便被身后的同伴撞倒。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叶兄，退后！”楚天沉声喝道。
他强撑着站起，焚天剑斜指地面，剑身残余的赤金火焰将地面的焦土融化。他看着汹涌而来的敌人，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悲悯。
“你们，本不该死。”
就在这时，一股沛然莫御的神圣气息，自天际而来。
七道身影，宛若七颗星辰，自云端缓缓降下。为首的是一位白眉老僧，手持念珠，宝相庄严。他身后的六位僧人，皆是气息渊深，眼神锐利如鹰。
“是……是无垢大师！”叶孤舟惊喜地喊道。
来者，正是大雷音寺的主持，无垢大师，以及寺中仅存的七位“金刚护法”！
无垢大师的目光扫过祭坛，看到碎裂的永恒丹与玄黄的残灰，又看了看满身血污、却依旧挺立的楚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了然，“楚施主，你……终究还是做到了。”
“大师。”楚天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能感觉到，这几位高僧的到来，意味着寺中那场因他而起的纷争，已经有了结果。
无垢大师的目光转向那群还在蠢蠢欲动的幽冥教与太玄门修士，声音陡然转冷：“尔等，还不速速退去！难道，想与大雷音寺为敌不成？”
他虽只一人，但那股身为大雷音寺主持的威严，却如山岳般镇压下来。那些修士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他们可以不在乎玄黄的死，却不敢得罪大雷音寺这尊庞然大物。
“不……不敢！”墨绿长衫的圣女最先反应过来，她拉起一名心腹，仓皇道，“我们走！回教中复命！”
残存的修士如鸟兽散，片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祭坛之上，再次恢复了寂静。
无垢大师走到楚天面前，仔细打量着他，目光复杂：“楚施主，你身负重伤，先随老衲回寺中疗伤吧。”
“多谢大师。”楚天没有拒绝。他也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随无垢大师离开时，异变再生！
“嗡——！”
他胸口的残碑印记，与怀中的玉珏，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浩瀚、苍凉、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气息，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这是……”无垢大师脸色大变，失声惊呼，“源界之力！你竟然……沟通了源界！”
楚天自己也懵了。他并未主动催动，这股力量是自发涌现的。他只觉得脑海中涌入海量的信息，看到了破碎的山河，看到了哭泣的生灵，看到了源界那片璀璨的星空，以及……一名身着白衣、面容悲悯的女子，对他伸出手。
“楚天……”一个空灵的女声，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我是月天姬。玄黄虽除，但长生殿的根基未断。九荒的苦难，远未结束。你，准备好了吗？”
“你是谁？”楚天在心中发问。
“我是来告诉你，”那女声带着一丝叹息，“你与玄黄的宿命，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敌人，是这长生殿本身，是那高高在上的源界意志。而你，破界者，是唯一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话音未落，那股磅礴的源界之力便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天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月天姬……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在幽冥教的典籍中，她是源界月神族的公主，是玄黄的死敌。她怎么会……
“楚施主，你没事吧？”无垢大师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楚天摇了摇头，将心中的震撼压下。他看向无垢大师，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大师，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我要去中州，寻找‘雪魄莲’。”楚天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一位朋友，身中幽冥教奇毒，唯有此物可解。还请大师允我离去。”
无垢大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递了过去：“这里面，记载了前往中州雪国的路线，以及一些关于雪魄莲的线索。此物生于极寒之地，又被幽冥教布下大阵守护，寻到它，难如登天。”
“多谢。”楚天接过玉简，郑重地向无垢大师行了一礼。
“去吧。”无垢大师微微颔首，“九荒的未来，就靠你了。老衲会在寺中，为你祈福。”
楚天没有再多言，转身对叶孤舟道：“孤舟，回去告诉风师侄，等我回来。”
“楚大哥！”叶孤舟眼眶泛红。
楚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毅然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撕裂云层，向着中州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天际。
祭坛上，无垢大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破界者……你究竟，会将九荒带向何方？”
……
中州，雪国。
万里冰封，万里雪飘。这里是九荒的冰窖，终年被永恒的酷寒笼罩。
楚天的身影，如同一只孤傲的苍鹰，降落在雪国边境的一座冰封城池前。他收敛了气息，混入稀少的行人之中。根据玉简记载，雪魄莲，便生长在雪国最北端的“冰封王座”之下，那里，也是幽冥教在雪国的大本营。
他需要小心行事。
刚一进城，一股凛冽的寒风便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杀意。楚天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挂满了风干的尸体，他们有的是凡人，有的是修士，每个人的脸上，都凝固着痛苦与绝望。
这里，早已不是人间。
“站住！外来者，报上名来！”城门口，两名身披重甲、气息冰冷的士兵拦住了他。
楚天神色不变，拱手道：“在下楚天，途径此地，前往冰封王座朝圣。”
“朝圣？”那名领头的士兵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我们雪国，只信奉冰神。外来者，你身上的气息，不像是信徒，倒像是……盗贼。”
楚天心中一凛。看来，幽冥教在这里经营得极深，连普通士兵都充满了警惕。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声音，自城楼上传来。
“让他进来。”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名士兵立刻让开道路，躬身行礼：“是，公主殿下！”
楚天抬头，只见一名身着银色铠甲、面戴冰晶面具的女子，正站在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她的身形婀娜，但气质却如万年玄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跟上。”她没有多余的话，转身走下城楼。
楚天心中了然，这想必就是雪国公主，雪无情。
他跟了上去。穿过冰冷的街道，两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冰宫之前。雪无情一挥手，厚重的冰门打开，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来我雪国？”雪无情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听不出喜怒。
“我来，是为了雪魄莲。”楚天开门见山。
“雪魄莲？”雪无情冷笑，“那是镇压我族大长老残魂的圣物，岂是你这外人能染指的？念你并无恶意，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冰封了你！”
一股恐怖的寒气自她身上散发，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冰晶。
楚天却毫不在意，他直视着雪无情，沉声道：“公主殿下，你可知，你体内的，并非什么大长老残魂，而是幽冥教主的一缕分身！他正在慢慢蚕食你的神智，让你变成他的傀儡！”
“住口！”雪无情厉喝一声，身形一动，一道肉眼可见的冰刃，已经到了楚天眉心！
好快的速度！好纯粹的冰系力量！
楚天不退反进，左手迎上冰刃，残碑之力运转，金光流转，竟将那冰刃生生融化！同时，他右手成拳，一记看似朴实无华的直拳，印向雪无情胸口！
这一拳，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蕴含着“破界血脉”的真意——吞噬！
雪无情瞳孔骤缩，她感觉自己的生机，竟被这一拳引动，不受控制地流逝！她大惊失色，急忙后退，双臂交叉护在胸前，一圈圈冰蓝色的涟漪扩散开来，形成一面巨大的冰盾。
“砰！”
楚天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冰盾上！
冰盾剧烈震荡，竟被这一拳打得寸寸龟裂！
“这不可能！”雪无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你的力量，为何能克制我的冰魄诀？”
“因为，你的力量，本就是邪道！”楚天一拳得手，毫不停歇，欺身而上，五指成爪，对着雪无情脖颈抓去！
他要擒下她，逼问雪魄莲的下落！
雪无情脸色剧变，她没想到楚天竟如此霸道。她厉喝一声，双手结印，口中吐出一个古老的音节：“凝！”
霎时间，整个冰宫的温度骤降，无数冰锥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封死了楚天所有的退路！
这是一场冰与火的碰撞，是宿命的轮回，还是道心的叩问？
楚天眼中金光爆射，残碑印记亮到了极致。他不再闪避，任由冰锥穿刺而过，却在那些冰锥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将其一一震碎、吞噬！
他的身体，仿佛化作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将所有的攻击尽数化解！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雪无情骇然。
楚天没有回答，他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过冰锥阵，一把抓住了雪无情的手腕！
冰冷的触感，让雪无情浑身一颤。
“告诉我，雪魄莲在哪？”楚天沉声问道。
雪无情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执着，心中竟涌起一丝陌生的情绪。她想挣扎，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他面前，竟如此微不足道。
她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与释然。
“放手吧，破界者。”她轻声说，“就算告诉你，你也得不到它。因为，它……就在我的心脏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