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雾裹着腐叶的腥气，漫过楚天的靴底。他倚着老槐树喘息，掌心攥着半块玉珏——风清雪的玉珏，昨夜幻象里她碎在虹桥上的模样还在眼前晃，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
“楚哥？”
叶孤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背着灰布包袱，左脸的刀伤结了痂，像条暗红的蜈蚣。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抖开是块烤红薯，焦皮裂开，甜香混着雾气钻出来：“在驿站买的，还热乎。”
楚天没接。他盯着叶孤舟包袱上沾的血渍——是雷音寺的朱砂，想来这小子又去帮忙挡鬼面军了。
“花梦瑶圣女怎样了？”他哑着嗓子问。
叶孤舟咬了口红薯，声音发闷：“轮回镜快撑不住了。她用镜光照那些鬼面军，能照出执念，可镜面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大师圆寂前说，您要是去月神遗迹，让月天姬务必救她。”
楚天捏紧玉珏。残碑印记突然在胸口发烫，像有团火在啃噬骨血。昨夜的幻象又浮上来：玄黄的手指捏着风清雪的下巴，逼她看虹桥下的魂海——那是用九荒修士的精魄炼的永恒丹，每一朵浪花都裹着一张熟悉的脸，有南荒的老猎户，有雷音寺扫地的沙弥，还有……
“走。”楚天突然起身，焚天剑在腰间震出嗡鸣，“去月神遗迹。”
古道旁的荆棘丛突然簌簌作响。
楚天脚步顿住。焚天剑未出鞘，他眯起眼，残碑印记的灼热顺着经脉窜到指尖——是幽冥教的“蚀骨雾”，专蚀活人生气。
“楚天，别来无恙？”
沙哑的笑声从雾里钻出来。五个黑纱影卫缓缓走出，为首的面具裂了道缝，露出底下狰狞的刀疤——正是蚀日卫余孽，上次被他断臂的疤脸。
“你们还活着？”楚天冷笑，指尖扣住剑鞘。
疤脸抬手，两个影卫甩出锁链，链身刻满幽冥咒，泛着青黑的光：“玄黄大人说，你的破界血脉能养永恒丹。交出玉珏，自断心脉，给你个痛快。”
“痛快？”楚天嗤笑，焚天剑“铮”地出鞘，赤纹在剑身上游走如活物，“我楚家的血，从来不是用来痛快的。”
他动了。
第一步踏碎满地枯枝，第二步掠起腥风，第三步已到疤脸跟前。剑尖斜挑，正是“焚天三式”里的“星火燎原”——赤色剑气裹着破界之力，直接撕开锁链，削向疤脸咽喉。
疤脸慌忙后仰，锁链回卷格挡。“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他面具被劈落，露出半张被雷音寺罗汉掌拍烂的脸：“你……你居然没死！”
“该死的是你们。”楚天反手一剑，“破界刺”！
剑尖泛起幽蓝，专破邪术，直刺疤脸心口。疤脸侧滚避开，却撞在树干上，喷出一口黑血——是幽冥毒，被他自己的邪术反噬了。
“杀了他！”疤脸嘶吼，剩下三个影卫同时扑上。一个甩出淬毒匕首，一个抛出摄魂铃，还有一个双手结印，地面裂开蛛网似的黑纹，要困住楚天。
楚天眼神一冷。残碑印记突然灼痛，他借着这股力，瞳孔泛起红纹——破界瞳开了！
视线里，所有攻击轨迹都成了慢动作。他旋身避开匕首，剑鞘磕飞摄魂铃，足尖点地跃起，避开黑纹陷阱，落地时剑尖已抵住最后一个影卫的咽喉：“说，风清雪在哪？”
影卫抖如筛糠：“虹……虹桥上……玄黄大人把她绑在……”
“噗——”
楚天的剑没入他心口。血溅在他脸上，他甩了甩剑上的血珠，看向疤脸：“现在轮到你了。”
疤脸连滚带爬后退，撞翻了旁边的酒坛。酒液泼在地上，竟腾起绿色火焰——是幽冥教的“燃魂酒”，沾血即燃。
“你要烧死自己？”楚天皱眉。
“死总比落在你手里强！”疤脸狂笑，火舌舔上他的衣摆，“玄黄大人说了，你的破界血脉是永恒丹的主药……”
“轰！”
火焰突然炸开。楚天挥剑劈散热浪，疤脸已化作一团火球，惨叫声中化为飞灰。
他蹲下身，在疤脸灰烬里翻出块青铜令牌，刻着月神族的弯月纹。指尖刚碰到令牌，残碑印记又是一阵抽痛，眼前闪过新的画面：
月神遗迹的虹桥上，月天姬攥着青铜令牌，眼眶通红。玄黄的影子笼罩着她，声音低沉如毒蛇：“月神族的根基在源界，你帮我对付楚天，我保你全族平安。”
“可他要杀的是我……”月天姬的声音发颤。
“杀了你，他才会停手。”玄黄的手按在她肩头，“你是公主，该懂取舍。”
幻象消散时，楚天攥着令牌的手在抖。他望着天上的月，喉结动了动：“月天姬……你真要当他的帮凶？”
夜更深了。雾散了些，能看见远处月神遗迹的轮廓——青灰色石拱门，门楣上刻着褪色的月纹。
楚天摸出风清雪的玉珏。玉质温润，此刻却冷得刺骨。他贴在胸口，残碑印记的热意透过玉珏传来，像她在回应。
“清雪，等我。”他低声说，抬脚跨进石门。
门内是条石径，两侧立着残破的月神雕像，手里捧着的月盘碎了，银辉洒在地上，像撒了把星子。
突然，前方传来金铁交鸣声。
楚天闪身躲到雕像后，看见两个身影在月潭边缠斗——是花梦瑶！她穿着大雷音寺的白裙，发间插着轮回镜，镜面裂了数道缝，却仍迸出刺目白光；对面是个穿玄铁甲的修士，手持“锁魂枪”，枪尖泛着幽绿。
“花梦瑶，交出轮回镜！”修士喝道，“玄黄大人说，它能打开源界通道！”
“休想！”花梦瑶咬牙，轮回镜照向对方，“我倒要看看，你的执念有多深！”
白光闪过，修士惨叫一声，踉跄后退——镜中映出他跪在父母坟前的画面，手里攥着卖身契，哭求玄黄救他全家。
“你……你竟敢窥我心魔！”修士暴怒，锁魂枪横扫。
花梦瑶不躲，轮回镜再照：“你的执念是救父母，不是帮玄黄杀人！”
修士的动作顿住。他望着镜中自己的脸，突然崩溃大哭：“我是被逼的……他们抓了我娘……”
“那就跟我走！”花梦瑶刚要上前，修士背后突然窜出黑影——是幽冥教的“血影卫”，爪尖泛着毒光，直取他后心。
“小心！”楚天冲出去，焚天剑劈出“赤焰斩”！
血影卫被剑气掀飞，撞在石壁上，化作一滩黑血。花梦瑶转头，看见楚天时愣住：“楚天？你怎么来了？”
“先离开这里。”楚天扶住她，瞥见她发间的轮回镜，“镜碎了？”
花梦瑶摸了摸镜身，苦笑：“撑不了多久了。玄黄的人到处找你，说你是破界者，能毁了他们的计划。”
“我正要毁了它。”楚天掏出青铜令牌，“月天姬在遗迹深处，她手里有钥匙。”
花梦瑶眼睛一亮：“月天姬要帮我们？”
“不一定。”楚天皱眉，“但她欠我一条命。”
两人沿着石径往深处走。月潭的水泛着银光，倒映着头顶的月轮，像面镜子。楚天望着水面，想起无妄大师说过：“月神的长生，是守着源界的门；九荒的长生，是抢着进门。”
“楚天。”花梦瑶轻声唤他。
“嗯？”
“如果……如果我们都活下来……”她低头摆弄轮回镜，“我想回雷音寺，种几株菩提。”
楚天笑了：“好。到时候我给你浇树，你给我煮茶。”
花梦瑶抬头，眼里有光。她刚要说话，前方突然传来钟鸣——是月神殿的警钟！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转过弯，月神殿的穹顶出现在眼前，门楣上的月纹突然亮起，射出数道银光，缠上楚天的手腕。
“是月神的守护阵。”花梦瑶拽住他，“需要月神血脉才能进。”
楚天摸了摸胸口的残碑印记。印记突然发烫，一道红光从他掌心窜出，融入银光。银光散去，大门缓缓开启。
殿内很静。正中央的石台上，月天姬背对着他们，银白长袍拖在地上，发间银簪闪着冷光。
“来了？”她没回头，“玄黄派你们来的？”
楚天往前一步：“我来找你，救风清雪。”
月天姬转身。她眼眶红肿，手里攥着半块玉珏——和楚天怀里的一模一样。
“风清雪是我堂姐。”她声音发颤，“玄黄用月神族的命脉威胁我，说要是不帮他，就把月神全族丢进永恒丹。”
“所以你就帮他绑人？”楚天盯着她。
月天姬哭了：“我也不想……可我族人在他手里……”
“那就跟他拼。”楚天掏出青铜令牌，“这是月神遗迹的钥匙，能打开源界通道。我们一起毁了他的丹炉，救所有人。”
月天姬抬头，眼里有泪光：“你……信我？”
“信。”楚天把令牌塞进她手里，“就像信清雪不会背叛我，信花梦瑶能醒过来，信这世间，总有人愿意为彼此拼命。”
月天姬攥紧令牌，突然笑了：“好。我帮你。”
殿外传来脚步声。玄黄的声音像从云端砸下来：“月天姬，你敢背叛我？”
楚天拔出焚天剑，赤纹在剑身上燃烧：“他敢动清雪，我就敢拆了他的丹炉。”
月天姬举起令牌，石台突然裂开，露出下方的源界通道。她转头看向楚天，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走。我们去毁了他的长生梦。”
两人并肩走向通道。身后，玄黄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可他们不怕——
他们有彼此，有要守护的人，有比长生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活着的温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