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的边界，风雪渐歇。
楚天、风清雪与那名被救下的小女孩，站在山峦叠嶂的边缘，眺望着远方那片广袤而熟悉的大地。
这里，是楚家的祖地，也是他一切悲剧的开端。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火场里的焦糊味，以及妹妹楚月最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们到了。”楚天声音沙哑，一夹马腹，率先冲下山坡。
风清雪抱着小女孩跟在后面。小女孩已经不再发抖，只是安静地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一路沉默寡言，却总能带来腥风血雨的男人。
通往太玄山的官道上，行人稀少，气氛压抑。太玄门作为南域第一大派，山门前却不见一个弟子迎客，只有一对石狮子，在寒风中静默伫立，神情肃穆得有些诡异。
“不对劲。”楚天勒住马，目光锐利地扫过山门。
山门紧闭，门上那块烫金的“太玄门”匾额，在阴沉的天色下，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我师兄还在里面，我去叫门！”风清雪说道，就要上前。
“别去。”楚天拦住她，“里面有古怪。”
他能感觉到，整座太玄山都被一层若有若无的邪气笼罩，与当初在雪国遭遇的幽冥教气息不同，这股气息更隐晦，更庞大，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座山门。
“楚大哥，里面有我师兄！”小女孩忽然开口，指向山门，“他叫小德，他还在等我！”
楚天看着她澄澈的眼睛，心中一软。他知道，幽冥教的余孽可能还在山上，但这个小女孩的师兄，或许也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他从马背上抽出焚天剑，剑尖一挑，沉重的山门发出“嘎吱”的呻吟，缓缓向内打开。
门轴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山门之后，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直通主殿。路的两旁，原本应该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此刻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
太玄门的弟子，穿着统一的青色道袍，此刻个个身首异处，死状凄惨。他们的伤口很奇特，不是刀剑所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瞬间绞碎。
“是‘蚀骨蛊’。”楚天蹲下身，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神色冰冷，“用活人血喂养的蛊虫，一旦爆发，同门相残，无一生还。”
好狠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清理叛徒，而是要将整个太玄门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楚天！”风清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惊呼。
那个叫小德的小道士，此刻正蜷缩在路边的尸体堆里，浑身是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布偶。他看到楚天，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
“楚……楚大哥……救我……他们……他们都疯了……”
楚天扶起他，探了探脉搏，气息微弱，但还有救。他从储物袋里拿出金疮药，胡乱给他敷上。
“里面……里面还有活人吗？”风清雪颤声问道。
楚天摇了摇头，站起身，目光投向主殿的方向。“有。而且，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抱着小德，和风清雪一同踏上青石板路。沿途的尸体越来越多，每一具都死状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主殿“凌霄殿”就在眼前。
殿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却没有传出任何诵经论道之声，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偶尔响起的、令人牙酸的骨骼扭曲声。
楚天一脚踹开殿门。
殿内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数十名太玄门的长老和弟子，被铁链锁在殿柱上，他们的眼神涣散，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而在大殿中央的高台上，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男子，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血色法阵中央。
法阵里，浸泡着数百颗跳动的心脏，鲜红的血液顺着阵纹流淌，汇聚成一池血水。
而那个男人，赫然是当初在万骨原追杀楚天的太玄门长老，赵无极！
此刻的赵无极，气息比当初强大了数倍不止，他手中捧着一个玉盒，盒子里，正散发着让楚天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是……花梦瑶的血。
“楚天……你终于来了。”赵无极看到楚天，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我还以为，你会像条狗一样，躲起来舔舐伤口呢。”
“放了她。”楚天声音冰冷，焚天剑已然在手。
“放了她？”赵无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楚天，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她不是‘她’，她是我的祭品，是我打开‘摘星台’的钥匙！”
他举起手中的玉盒，语气狂热：“有了她的精血，再加上这‘万心血阵’，我们就能沟通源界，引来长生殿主的注视！到时候，你我皆是长生中人！”
“疯子。”楚天吐出两个字，一步步向他走去。
“拦住他！”赵无极厉声喝道。
锁在殿柱上的那些太玄门弟子，听到命令，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一个个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竟挣断了铁链，朝楚天扑了过来！
“找死！”楚天怒喝。
他不再留手，焚天剑挥舞，赤金色的剑气化作一道道匹练，将这些失去理智的弟子尽数斩杀。鲜血溅射，染红了洁白的地面。
赵无极冷眼旁观，等楚天清空了障碍，他才缓缓开口：“看到了吗，楚天？这就是你的师门。他们为了长生，已经放弃了身为人的尊严。而你，还要为了这些行尸走肉，跟我作对吗？”
楚天没有理他，他的目光，越过赵无极，看到了高台之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花梦瑶。
她穿着一身白衣，被固定在法阵的一个角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颤抖，似乎在做着噩梦。她的嘴角，正渗出丝丝鲜血。
看到她这个样子，楚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梦瑶！”他低吼一声，再也顾不上其他，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直扑高台。
“来得好！”赵无极大笑，他舍弃了血阵，迎着楚天冲来，“今天，我就让你亲眼看看，她是怎么为我所用的！”
两人瞬间战在一起。
这一次，赵无极的实力远胜从前。他的功法诡异，招式间带着一股侵蚀人心的邪气，每一击都蕴含着庞大的灵力。
楚天则以破界血脉之力应对。他能看穿赵无极招式中的破绽，焚天剑的每一次斩击，都精准而致命。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两人身形快如闪电，在大殿中缠斗在一起。
而另一边，被法阵束缚的花梦瑶，似乎感受到了楚天的气息。她紧闭的双眼流下两行清泪，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楚……天……”
她的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握，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扩散开来。
赵无极脸色一变：“不好！她在干扰我的法阵！”
他立刻分出一部分心神，加强对花梦瑶的控制。
就在这时，楚天抓住了机会。
他故意卖出一个破绽，赵无极果然上当，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楚天不闪不避，任由那一掌印在自己胸口，同时，焚天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绕过赵无极的防御，刺向了高台的血阵！
“你敢！”赵无极目眦欲裂。
但已经晚了。
“嗤啦！”
焚天剑虽然没有刺入血阵核心，却也斩断了数根阵旗。
“嗡——”
血阵剧烈震动，阵内的心脏跳动得更加狂乱，而花梦瑶身上的束缚，也瞬间松动了一丝。
她猛地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却又带着彻骨的迷茫和痛苦。她看着楚天，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梦瑶，是我！”楚天压下翻腾的气血，对她喊道。
花梦瑶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但随即，赵无极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涌来，她的瞳孔再次变得空洞。
“楚……天……是……仇人……杀……了你……”
她喃喃自语，眼中竟真的升腾起一股杀意，双手结印，一道冰蓝色的光芒，竟是《轮回镜诀》的招式，朝楚天射来！
楚天心中剧痛。
她忘了。
她什么都忘了，只剩下被灌输的仇恨。
他没有躲。
任由那道冰光射中自己的左肩。
剧痛传来，冰蓝色的光芒瞬间冻结了他的部分经脉。
“哈哈哈！看到了吗！她就是你的催命符！”赵无极狂笑。
楚天咬着牙，左手按住伤口，右手焚天剑再次举起。
这一次，他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痛的决绝。
“梦瑶，清醒一点！”
他再次冲上高台，这一次，目标直指花梦瑶。
赵无极想阻拦，却被楚天残留在他体内的剑气所伤，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
楚天欺身而上，焚天剑没有刺向花梦瑶的要害，而是在她身前停住。
“以我之血，渡你迷津！”
他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在花梦瑶的眉心。
金色的血液，如同拥有生命般，渗入她的眉心。花梦瑶身体一颤，眼中的迷茫和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挣扎。
“啊——！”
她抱着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赵无极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楚天竟然舍得用自己的心头血来救人。
趁着这个机会，楚天一剑斩断了她身上的最后一道束缚。
花梦瑶软软地倒了下去。
楚天接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对不起……”他低声说。
怀中的女孩，身体冰冷，气息微弱。
赵无极挣扎着站起身，眼中满是怨毒：“楚天！你毁了我的计划！今日，你我必将同归于尽！”
他双手结出一个诡异的法印，整座凌霄殿开始剧烈晃动，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无数冤魂从地底爬出，朝楚天和花梦瑶扑来。
“滚！”楚天抱着花梦瑶，眼中杀意沸腾。
他将花梦瑶轻轻放在一旁安全的角落，然后，持剑迎向了漫天而来的冤魂。
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的杀戮。
他的剑，带着净化一切邪祟的力量。
赤金色的剑光扫过，冤魂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为飞灰。
赵无极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这座万心血阵和那些被他奴役的冤魂。如今阵法被破，冤魂被灭，他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不……不可能……我明明……已经触摸到长生的门槛了……”他不甘地嘶吼。
楚天一步步走向他，焚天剑上的血色褪去，恢复了原本的古朴。
“你所谓的‘长生’，不过是别人的嫁衣。”楚天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我，要亲手，终结这一切。”
赵无极看着楚天，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楚天……你赢了……但你永远不会明白……玄黄大人……他给我们的……才是真正的……自由……”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彻底没了声息。
楚天没有再看他的尸体，他转身，抱起昏迷的花梦瑶，走出了这座充满了血腥和罪恶的凌霄殿。
殿外，风雪又起。
他抱着她，站在太玄山的山巅，望着南方。
那里，是南域，是他一切开始的地方。
而现在，他亲手了结了这里的恩怨。
他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花梦瑶，心中第一次，没有了仇恨，只剩下无尽的怜惜和迷茫。
长生，究竟是什么？
他看着漫天飞雪，喃喃自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