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屋里除了王妈妈，没有别人。
燃着的炭盆只剩一个，窗外的草顶屋檐正滴滴答答化着雪水，寨子里的喧闹时不时传进冷清的小屋。
“天晴了。”
“嗯，晴了，还有些凉，你多歇歇。”
王妈妈说话间去里屋摸了摸饭和鸡蛋羹，又扬声问道：“有粥和蛋羹，你想吃点儿什么？”
现熬粥肯定是来不及了，不过她从前的主家有个南方小妾，那妾室吃粥时就让人在米饭里直接加水煮一煮，倒也方便。
如今正好用这个法子。
“蛋羹吧，还有萝卜干。”
云澈喉咙还有些不舒服，说话跟个病猫似的，听着就让人心疼。
温热的蛋羹和一勺碎碎的萝卜干端上来，王妈妈又拿茶饼掰了一小点在炭盆上的小吊里泡着。
“陆小哥和他侄儿饭都没吃就被人叫出去了，说起昨晚山神庙显灵，出去有半晌了，也不知道中午回不回来吃，你的事想好怎么说没？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家是哪的？怎么到了这地方？”
王妈妈看云澈慢条斯理的吃着羹，相貌品相跟她从前在府里见的那些主子似的，还以为这是那家落难的少爷扮女装逃难被抓上来的，忍不住探究起云澈的身世。
“我是云上村的，连云峰九村十八寨的云上村，和他是订的娃娃亲。
大约是夏天的时候，他从外面被抬回来，九村的人想出寨子闯荡，我爹娘带着弟弟出去了，我就跟他成亲……有好几个月了，那时候他还卧床不起眼睛也看不见。”
云澈细细嚼着萝卜干，笑着解释自己的身份，也是让王妈妈不用太担心。
毕竟即便没有梦里田地的牵绊，有这几个月伺候的功劳，总不会太苛待他。
王妈妈细细咂摸一会儿，脑门上升起大大的问号：有病吧？不要儿子带闺女跑了？
她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这是怎么个脑回路，好在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太过明显，让人忍俊不禁。
云澈主动解答了：“听说我爹娘小时候遇见神仙算命，说我是皇后命，我弟弟只是个富商命。”
这句话声音虽小，倒是能让王妈妈了解云家老两口的心思了，起码逻辑上说得通。
儿子留在寨子里，机灵点儿就能苟活下来，带着女儿出去搏个皇后娘娘的前程，日后就是人上人。
前提是他们的女儿能当上皇后……
“什么命都好，乱世出妖孽，谁知道那算命的是真是假，就像……”
说到这儿，她警惕地张望了四周，压低声音：“陆小哥那个山神爷真的假的？你真吃到他们说的玉米和毛豆了？”
云澈挑了挑眉，眼睛亮亮的，带着笑意：“那当然是吃到了，味道还不错。”
有道是话留三分，他对这个和善的阿姨并不熟悉，能解释自身情况是因为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男扮女装的秘密。
造神计划除了陆鸣这个必要的经手人，没必要让别人知道。
王妈妈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对云家老两口带女儿走舍下儿子的心理不免多了几分难言的认同。
想来是女儿身上确有过人之处，例如……格外漂亮？
这小哥稚气未脱便是一副好相貌，他姐姐必是差不了的。
阿弥陀佛，乱世出妖孽，乱世出妖孽。
她心里连念叨了几声，把火盆上的小吊子取下，倒些茶水放在床边，好让云澈吃完东西喝口茶解腻。
“我来山上也几个月了，从前的主家定罪抄家，我是连带着流放出去发卖才到这儿的。
冷眼看着你们这山上日子倒也不错，就是有些打眼，这几年连年干旱，听老一辈说，明年可能还要旱。”
王妈妈看着云澈安安静静吃茶，心里有几分依附的心思。
她惯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只不过山寨上没有固定给谁家做奴仆的规矩，都是统一安排活计。
除了基本的洒扫庭除，换洗衣服被褥，偶尔还要帮忙处理猎物，说实话挺累的，比她之前累多了。
她不清楚山神庙能不能破例，安排一两个专门打扫的，但若是安排了，她希望能占个位。
做一家可比做百家轻松。
于是她也不扭捏，直接跟云澈说了这件事。
云澈闻言眼神微闪，没想到这群山贼竟然在奴仆上也不搞特权，玩起了共有制度。
“可以，如果寨上要派人，我会跟他们说要你，但如果这里面有什么好处，他们要派自己人来，我可能说不上话。”
“这倒不会，留在寨上长住的，大多是各类匠人和他们家眷，再有就是你们村寨的青壮来来回回的轮换值守，住上几个月，这儿就像个屯兵的那什么堡……
要是指派人收拾山神庙，打扫做供品还真就是从我们那些人里挑。”
王妈妈说的信誓旦旦，很有把握。
她在这儿待几个月，好歹看清了些规矩。
寨子里不短她们吃喝，但也不让她们碰吃喝，防着她们是细作或寻仇的，混进来下毒害人。
就连平日里做饭菜，也是寨上青壮自己做饭，有了急事则是匠人们家眷帮着做，很少叫下面村寨的人上来做。
这里的规矩好像是不许家眷上来，偶尔上来也不能久待。
所以她确信山神庙要是安排专人洒扫，一定会从她们这批共有的奴仆里选。
“嗯，您既然这么说，那我开口说句话也不难，左右咱们更熟悉些。”
云澈想了想梦里看到的那座简陋小庙，心里忍不住摇头：就那种规模，放个屁能从前门臭到后院，连人都住不了，哪里要人洒扫。
以后扩建了还差不多……
说到扩建，陆鸣在议事大屋里也正商量这事。
“……得备上大些的粮仓，山神爷显灵赐粮食不是几斗几升的，备的小了不够用。”
这话一开口，惊的满屋老少倒吸冷气。
族老们不禁狂咽唾沫，哪怕带着青色胞衣的玉米就在眼前，也难以想象山神能弄出填满仓房几十上百石粮食……
这要是真的，那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