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本是轻纱般笼着南域荒原，此刻却被数百匹战马踏得粉碎。铁蹄落处，湿冷的雾气化作细碎的水珠飞溅，惊起藏在腐草里的灰雀，扑棱着翅膀没入远方的瘴气。联军前锋的玄甲在初阳下泛着冷光，骑士们勒着马缰，胯下神驹不安地刨着蹄子，铁掌踩进泥泞里，带出混着腐叶的黑泥——他们已抵达迷雾沼泽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是传说中吞噬过无数修士的绝地。
沼泽边缘的空气像浸了冰水，黏腻地贴在皮肤上。灰黑色的瘴气从沼泽深处翻涌而出，不是寻常雾气的轻盈，倒像一锅煮沸的墨汁，浓稠得能看见里面翻滚的黑色丝缕。它们时而化作巨蟒般的形状缠绕着枯树，时而又像无数只苍白的手向上伸展，隐约还能听见细碎的嘶吼，像是困在瘴气里的冤魂在哭嚎。百米开外，原本该有的芦苇荡和水洼全都隐在瘴气后，只剩扭曲的黑影在雾中晃动，分不清是百年老树的枝干，还是某种择人而噬的魔物轮廓。瘴气里飘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混杂着腐肉、烂泥和某种蛊虫分泌物的酸腐，吸一口都觉得肺腑发紧。
林清月勒住缰绳，胯下的“踏雪”打了个响鼻，雪白的鬃毛微微颤抖。她一身月白道袍下摆沾了些泥点，却丝毫不减清冷气质，右手五指轻拢，指尖萦绕的青莲火忽然“噼啪”作响。那火焰本是淡青色，状如半开的莲花，花瓣边缘泛着柔和的金光，是她以本命灵力炼化的净化之火，寻常魔气靠近便会自行消融。可此刻，青莲火的花瓣竟微微蜷缩，金色边缘泛起一丝焦黑，爆响声里还夹着细微的“滋滋”声，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着。她眉头微蹙，左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玉佩上——这玉佩是宗门赐下的清心玉，此刻正冰得硌手，显然周围的魔气浓度已到了骇人的地步。
【这魔气……比魔渊九层的瘴心海还冲。】林清月在心里倒抽口冷气。她五年前曾随师父闯过魔渊，九层瘴心海的魔气浓得能凝成黑雨，沾到皮肉就会溃烂，可那时她的青莲火顶多是摇曳几下，从未像现在这样爆响焦黑。【难不成是把魔界的“蚀心泉”直接搬过来了？那泉眼可是能污染方圆千里的污染源……】她想起三天前收到的传讯玉简，三百名金丹修士组成的先锋队深入沼泽探查，最后传回的画面是漫天黑瘴和凄厉的惨叫，之后便彻底失联。【三百金丹……就算遇着千年蛊王也该能撑一阵，现在半点音讯没有，别真是成了沼泽里那些蛊虫的饲料。】她指尖的青莲火又爆响一声，火星溅在手背上，带来一丝刺痛，让她猛地回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前锋已经到了边缘，必须尽快找到入口。
心声刚落，走在最前面的两名修士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那是两个穿青布道袍的年轻修士，来自“青岚宗”，刚才还举着法镜探查瘴气浓度，此刻却像疯了一般，拔剑就朝对方砍去。剑光在瘴气里划出两道惨白的弧线，灵力乱泄间，其中一人的左臂被生生斩下，鲜血喷溅在瘴气里，竟没落下地面，而是被灰黑的雾气瞬间吞噬，只留下一声更凄厉的哀嚎。“还我灵石！你这贼子！”断臂的修士捂着伤口嘶吼，眼中布满血丝，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血丝还在不断蔓延，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黑虫在眼底爬动。另一人也不管自己肩头被划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举剑再刺，嘴里重复着：“明明是我先发现的矿脉！凭什么分给你！”
“是幻境！”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震得周围的瘴气都停顿了一瞬。裂山熊君踏前一步，这位熊首人身的妖修足有三丈高，身披玄铁兽皮甲，腰间挂着串骷髅头项链，此刻他猛地跺脚，厚重的熊掌落在泥泞里，竟踏出一个半尺深的坑，地面以他为中心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随着跺脚的动作，他胸口的“大地守护圣纹”骤然亮起，古老的符文如活过来一般流转——那是熊族传承万年的圣纹，以大地之力凝聚，专破心神迷障。金色的涟漪从圣纹中心扩散开来，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石子，所过之处，瘴气里的黑色丝缕纷纷消融，被波纹扫中的修士们浑身一震，原本涣散的眼神渐渐清明。
“呼……”青岚宗那两名修士同时软倒在地，断臂的修士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肩，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道袍，后背的衣料紧紧贴在身上，能看见清晰的冷汗痕迹。另一个则瘫坐在泥里，握着剑的手还在发抖，看向自己肩头的伤口时，眼神里满是后怕。周围的联军修士也都心有余悸，有人扶着同伴，有人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几乎都被心底的执念缠上——有的看见惨死的同门索命，有的听见被夺宝的仇人的冷笑，若非裂山熊君反应快，恐怕前锋此刻已经自相残杀起来。
林清月趁这间隙迅速披上狐族幻甲。她指尖划过储物袋，一道银光从袋中飞出，落在她身上化作一套贴合身形的甲胄。甲胄以银狐尾毛混着天蚕丝编织而成，甲片如鱼鳞般细密，上面刻着九尾银狐的纹路，每一根狐毛都泛着柔和的银光。刚一披上，甲胄上的银狐纹路便亮起微光，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刚才险些侵入识海的魔气。“所有人靠拢！”她扬声道，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圣纹共鸣维持心神，别让魔气有机可乘！”说着她看向裂山熊君，对方点了点头，抬手打出一道金色灵力，与周围其他几位带有圣纹的修士相连，形成一个简易的防护阵。
【幸好带了狐族幻甲。】林清月松了口气，指尖划过甲胄的狐尾纹路，却感觉到一丝灵力正在快速流失。【这消耗速度……跟漏水似的。】她内视丹田，原本充盈的灵力此刻已空了小半，【照这样下去，顶多撑半个时辰。】她抬头看向悬浮在半空的言灵玉佩，那玉佩是出发前宗主亲自交予她的，羊脂白玉质地，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据说能勘破虚妄，指引生路，可自从进入沼泽边缘，它就一直沉寂着，只有微光闪烁。【言灵玉佩，别装死了，给个靠谱的路线啊！】
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言灵玉佩忽然光芒大盛，一道淡蓝色的光带从玉佩中心射出，穿透前方的瘴气，在泥泞的地面上开辟出一条蜿蜒的小径。光带柔和如水，所过之处，灰黑的瘴气像是遇到了克星，自动向两侧退开，露出下面青石板铺成的路面——这显然是人为修建的通路，只是常年被瘴气掩盖，若非言灵玉佩指引，根本发现不了。可所有人的目光很快就被光带尽头的景象吸引住了：三座一模一样的水晶聚灵塔，矗立在瘴气深处，塔身晶莹剔透，折射着光带的淡蓝色光芒，看起来竟有几分圣洁。三座塔间距相等，呈“品”字形排列，每座塔都有九层，塔顶尖锐，塔身刻满了聚灵符文，正是修士界常用的聚灵塔样式。
“月堂主，该走哪条？”乌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位黑衣修士身形瘦削，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此刻他正握紧腰间的焚蛊火弹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火弹囊是用上好的玄兽皮制成，上面用朱砂画着“离火符”，里面装着特制的焚蛊火油，遇魔气即爆，是对付沼泽蛊虫的利器。他目光在三座塔间来回扫视，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前锋队伍停在这里越久，风险就越大。
林清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眯起眼睛，运转灵力强化视力，目光落在三座塔的塔尖上。她的“青鸾瞳”能看破虚妄，此刻眉心微蹙，仔细观察着每一座塔的细节。【中间那个塔尖……有魔气流动。】她看见一缕极淡的黑色丝线在中间塔尖萦绕，像是有生命般扭动，带着阴冷的气息，与周围的瘴气同源。【另外两个是死的，符文黯淡，没有灵力波动，应该是幻象。】她刚要下判断，目光扫过左侧塔尖时，忽然顿住了。【等等……左边塔影里怎么有骨头反光？】左侧那座塔的阴影比另外两座更深，像是浓稠的墨汁泼在上面，在塔的第三层窗口位置，有一点极淡的白色反光——不是水晶的折射，而是骨头特有的惨白，形状细长，像是一截脊椎骨，正卡在窗口的缝隙里。
她心头一紧，刚要提醒众人，异变陡生！左侧那座“死塔”的塔身忽然扭曲起来，原本晶莹的水晶像是融化的蜡，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塔影里的黑色迅速膨胀，无数惨白的骸骨从塔中飞出，在空中拼接成数十具高大的骨龙卫——龙头骨、骨翼、骨爪，每具骨龙卫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晶，骨缝间缠绕着黑色魔气，眼窝中跳动着猩红的鬼火。几乎在骨龙卫成型的瞬间，地面突然震动，尖锐的冰晶骨刺从联军侧翼破土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气擦着修士们的甲胄飞过，钉在后方的瘴气里，发出“嗤嗤”的消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