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骗过自己的大脑
阮宝梨自己还没说话，老钱已经在她身后轻轻推了一把，那姿态，那眼神，活像宫廷剧里，养心殿里当差的钱公公察觉到了圣意，恨不得把小宫女宝梨洗干净扎个蝴蝶结捧出去。
真是谢谢他了。
老钱脚底抹油，跑了。
阮宝梨杵在客厅里，等不到霍砚说话，又盯着他脑袋上不规则的发旋发了会儿呆，忍不住问：“霍先生，有什么事吗？”
霍砚揉着酸胀的眉心，说：“赵太太小时候食物中毒过。”
阮宝梨诧异地挑眉。
她那天只不过随口一问，霍砚居然当真去查了。
“食物中毒？”阮宝梨想了想，恍然大悟，“食物中毒急性期要暂停进食固体食物，给予清淡易消化的流质或半流质饮食，避免油腻、刺激性食物，再逐步过渡到正常饮食。难怪她的饮食偏好这么明显。”
霍砚说：“是她5岁时候的事，照顾她的阿姨粗心大意，给她吃了变质食物，差点要了她的命。”
阮宝梨问：“赵太太娘家条件不是很好吗？饮食上居然这么不小心？”
霍砚说：“经济条件好，不代表饮食观念跟得上，况且那都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
四五十年前的医疗条件也远不如现在，一顿变质食物几乎要了一个孩子的命，家里人事后护理起来，恐怕也是提心吊胆。
一场大病，直接改变了赵太太今后人生的饮食习惯。
阮宝梨不胜唏嘘，也有解惑后的畅快感。
心情好，脸上便绽出一朵花。
“四五十年前的事，而且赵太太从没对外提起过，竟然都被你查出来了。”阮宝梨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谄媚得厉害，“霍砚先生，你好厉害啊。”
和钱公公相比，后浪也。
“哼。”霍砚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哪有，”阮宝梨绝不承认，“我是真心的。”
霍砚问：“你怎么跑清洁组去了？厨房待不下去了？”
阮宝梨说：“对我来说，厨房没有升值空间。”
霍砚想想也对，这人，连培根煎蛋都不会煎。
偏偏云吞包得既好看又好吃。
阮宝梨看他脸色暗沉，眼下发青，问：“今天没再补觉吗？”
“中午不舒服，回来躺了会儿，但又醒了。”霍砚说：“醒的时候把咖啡洒了。”
也就是说，他中午是躺在客厅沙发上小憩。
阮宝梨环顾四周。
霍砚是霍家这一代的掌权者，他和他的妻子理所当然地住在霍宅最大的套房里，而这庞大的套房里，又属客厅最为开阔——无隔断，两层高。
他潜意识里畏惧着密闭黑暗的空间。
因为他曾被活埋过。
一个成年人只要两天不睡觉，神经系统就会功能紊乱，心血管系统负担开始加重，免疫系统功能下降，代谢紊乱。
生理上的变化又会加剧心理上负荷，焦虑、烦躁、抑郁、易怒，长时间不睡觉，还可能出现幻觉。
霍砚急需好好睡一觉。
“小蚂蚁，”阮宝梨在心里问，“我只是和他聊聊被活埋的事，算违规吗？”
系统说：“我觉得不算违规，他挺可怜的，你是想帮他吗？”
阮宝梨答：“是。”
系统说：“但我不确定系统会不会认为是违规，它是半自动的。”
它想起一件事，提醒道：“宝梨，我在手册上看到过违规惩罚，说是积分和家政币都会被清零，你要三思。”
阮宝梨考虑再三，说：“我知道了。”
她走到霍砚身前，轻声问：“霍先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那个噩梦？”
霍砚抬头看她，以眼神询问。
阮宝梨说：“那天你打开厨房冰箱的门之前，我说我做了个噩梦，你还记得吗？”
霍砚两天没睡觉了，思维有些迟钝，但他想了想，便记起来。
一记起来，眼中便黑云滚滚，暴雨欲来。
他说：“记得，你说你在梦里被……”
他喉间一滞，“活埋了。”
“对。”阮宝梨说：“其实我这两天一直在做这个噩梦，惊醒的时候大汗淋漓，吓得魂不附体。我还不敢进冰箱，怕自己又被关在里头。”
霍砚说：“你不是进过冰箱吗？”
阮宝梨笑道：“那是因为我耍了个小聪明，骗过自己的大脑。”
霍砚问：“什么小聪明？”
阮宝梨说：“我骗自己，我不是一个人进冰箱，有个非常非常高大，充满了存在感和安全感的人，陪着我呢。”
霍砚颇惊讶，“你骗得了自己？”
“当然。”阮宝梨的笑容有些得意，但她不敢表现得太过，便说：“选择相信对自己有利的事，很容易的。”
霍砚低低地，短促地，笑了一声。
阮宝梨接着说：“我有了战胜冰箱的经验，我再做梦梦见自己被埋起来时，我就故技重施。”
霍砚问：“还是那个你想象出来的人？”
“嗯哼。”阮宝梨轻巧地答。
霍砚想了想，问：“你想象这个人在做什么？”
阮宝梨说：“我想象他拉着我的手，他非常的强壮，所以他随时都能把我从土里拉出去。”
她强调道：“我是安全的。”
阮宝梨在与霍砚说话时，始终分神留心着大脑里系统会不会骤然响起警报。
好在大脑静悄悄的，只能偶尔听见小蚂蚁小心翼翼的喘气声。
霍砚不再提问，他坐在沙发上，像是陷入了沉思，又像是放空了思维。
阮宝梨很有耐心地等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霍砚终于开口说话，“阮宝梨，我想象不出那个人。”
他把他的气馁隐藏得很好，却为此暴露了无助，“我不知道谁能把我拉出去，一个比我更强壮的人？我根本没办法说服自己有这样一个人，而且他还愿意帮我。”
阮宝梨笑了起来。
系统在她脑袋里倒吸一口凉气。
霍砚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阮宝梨好不容易止住笑，“霍先生，你不必和我想得一模一样啊！咱们俩本来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我瘦小又羸弱，想象了个强壮的人来救我，这是理所当然的。你可以借鉴，但你不能照抄答案啊！哈哈！”
霍砚眯起眼。
他确实犯了蠢。
阮宝梨咬住嘴唇，扭过头去不看他懊恼的脸。
得给他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