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地堡入口传来沉重的、踉跄的脚步声。满身血污、左臂用简陋木板固定着、脸色惨白如鬼的周铮,拄着一把断刀,挣扎着走了进来。他看到林嫣然睁着眼睛,死寂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点光彩,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林姑娘……您……您醒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血气。
“周护卫……你的手……”
“废不了。”周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神色一肃,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姑娘,王将军让末将来问您……我们……还有办法吗?”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林嫣然,那里面是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希望之火,仿佛她是这无尽黑暗中唯一可能的光源。
林嫣然闭上了眼睛。办法?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力量耗尽,身体残破,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不。
她猛地重新睁开眼,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凝聚。不是力量,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东西——意志。
她看向周铮,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
“有。”
周铮和碧桃、陈墨都猛地看向她。
“我们还有……这座堡,还有……这些人。”林嫣然的目光扫过他们,仿佛要将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刻进灵魂深处,“告诉王将军,放弃外墙。”
“什么?!”周铮失声。
“守不住了,再守下去,只是把人命填进去。”林嫣然冷静得近乎残酷,“把所有还能动的人,撤入内堡!依托街巷、房屋,跟他们打巷战!每一间屋子,每一条巷子,都要让他们用血来换!”
巷战!这是最残酷、最消耗人命的战斗方式,但也是弱势一方在城破后,唯一能最大限度拖延时间、造成杀伤的办法!
“可是内堡……”
“没有可是!”林嫣然打断他,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把我们之前改造的那些‘破烂’,所有能找到的火油、烈酒,全部分发下去!告诉每一个还能拿起武器的人,哪怕是老人,是妇人,也要让他们知道,城破了,谁都活不了!想活,就拿起身边任何能用的东西,跟他们拼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周铮脸上:“而你,周护卫,带着还能骑马、还能拉弓的弟兄,从西门突围。”
“不行!”周铮断然拒绝,“末将誓与砺石堡共存亡!”
“不是让你逃!”林嫣然盯着他,一字一顿,“是让你去,搬救兵!”
“救兵?哪里还有救兵?”周铮苦笑,西疆各方都在观望,京城音讯全无。
“黑水沼泽。”林嫣然吐出四个字。
周铮瞳孔一缩。
“韩霆大军主力都在攻城,沼泽方向的防卫必然空虚。公孙少监和那些方士,一定还在那里,试图重新稳定‘门’或者寻找‘钥匙’。”林嫣然快速说道,思路异常清晰,“你带人突袭那里,不需要歼灭他们,只要制造足够的混乱,最好……能让他们以为我们要强行开启或者破坏‘门’!把水搅浑!韩霆得知后方生变,必然分心,甚至可能被迫回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甚至可以说是绝望中的赌博。但正如林嫣然所说,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周铮看着林嫣然那决绝的眼神,明白了她的意图。她用自己和整个砺石堡残存的力量作为诱饵,吸引住韩霆的主力,为他创造突袭后方、搅乱局面的机会!
“末将……领命!”周铮重重抱拳,独眼中闪烁着狠厉与决然,转身蹒跚着离去,背影萧索,却带着一去不返的壮烈。
地堡内,再次剩下林嫣然三人。
“陈师傅,”林嫣然看向陈墨,“地堡里,还有没有……能爆炸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响,能伤人的。”
陈墨愣了一下,随即疯狂地在角落里翻找起来,最终找出几个之前实验失败的、结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纹路蚀刻板和一小罐密封的、性质狂暴的未提纯原油混合物。
“就……就这些了……”陈墨声音发颤。
“够了。”林嫣然看着那些危险品,眼神平静,“把它们,布置在地堡入口,还有……我的床边。”
“小姐!”碧桃惊呼。
“总要……留点礼物给客人。”林嫣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苍白而冰冷,“碧桃,扶我起来。”
“小姐,您要做什么?”
“出去。”林嫣然看着地堡入口的方向,眼神悠远,“我不能……死在这里。”
她要出去,去内堡,去那些还在战斗的人们中间。哪怕只能看着,哪怕什么也做不了,她也要在那里,与这座堡垒,与这些人,共存亡。
碧桃和陈墨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悲恸,却也不再劝阻。两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林嫣然那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着地堡外,向着那血与火交织的最终战场,挪去。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但当他们踏出地堡,看到那残破的街道上,互相搀扶着撤退的伤兵,看到那些拿着菜刀、锄头,眼神恐惧却不肯后退的妇孺老人,看到王贲站在内堡入口,浑身浴血,如同受伤雄狮般咆哮着指挥时……
嫣然觉得,体内那早已枯竭的地方,似乎又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力量。
那不是“心源火种”,不是秩序能量。
那是……不甘。
是愤怒。
是守护。
她抬起头,
望向内堡那并不高大的墙体,望向远处韩霆大军如同乌云般的营寨,望向西南方那能量依旧混乱躁动的黑水沼泽方向。
“来吧……”
她在心中默念,声音微弱,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让我们看看,这场仗,到底谁先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