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退下吧。“
李策摆了摆手,示意许衡可以下去了。
许衡此刻依旧沉浸在某种玄妙的顿悟之中,激动得老脸通红。
他再次对着李策行了一个大礼,这才一步三回头,恭恭敬敬地退回了文官队列。
整个大殿,静得可怕。
文武百官看着许衡那副尊崇备至的模样,一个个心里翻江倒海。
这老头,可是大夏儒首,三朝元老,脾气又臭又硬,连先帝都敢当面顶撞。
今天,居然被新帝区区四句话,就给彻底折服了?
还行的是三跪九叩面圣大礼!
这傀儡皇帝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赵皓一直半眯着的眼睛,此刻终于完全睁开。
他看着队列里神情激动的许衡,又看看丹陛之上那个深不可测的少年,心底的寒意,愈发浓重。
他精心布下的局,又被破了。
而且是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
“既然说到了读书人的追求。”
李策淡然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
他的目光从许衡身上移开,缓缓扫过殿下百官。
“那朕也想问问诸位爱卿。”
“你们做官,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轰!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四句箴言,更让百官头皮发麻。
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皇帝点到名。
李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
最后,定格在吏部尚书朱武才的身上。
大殿内,一片死寂。
李策看着这群装鹌鹑的臣子,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了吏部尚书朱武才的身上。
“朱爱卿。”
朱武才浑身一哆嗦,猛地抬起头。
“你主管吏部,考核天下官员。想必对‘为官之道’,有很深的体会吧。不如,你先来说说?”
朱武才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当官为了什么?
废话!
当然是为了捞钱,为了权势,为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为了子孙后代都能锦衣玉食,作威作福!
可这些能说吗?
这些是大家心照不宣,在酒桌上,在私底下,才能嘿嘿一笑心领神会的东西!
怎么能拿到这承天殿上来说!
这小皇帝到底怎么回事?
以前那个见了赵相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废物呢?
这两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招招致命,专门朝着赵相的心腹下死手!
朱武才下意识地扭头,用求救的眼神望向队列前方的赵皓。
然而,赵皓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僧入定,昏昏欲睡的模样,压根没看他一眼。
赵相……不管我了?
朱武才的心,沉到了谷底。
“朱爱卿?”
李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有什么高见,要与赵相商议吗?朕不介意。好东西,要懂得分享嘛。”
分享你娘!
朱武才心里破口大骂,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身体晃了晃,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陛……陛下……臣……臣昨日偶感风寒,今日一直头痛欲裂,脑袋里……一片混沌……实在是……有负陛下隆恩……”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不过……不过臣时刻铭记,为臣之道,便是为君分忧!臣所做一切,皆是为此!”
装病?
还顺带表了句忠心。
这反应倒是不慢。
李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朱爱卿说得甚是。为臣者,理当为君分忧。爱卿既然身体不适,就先退到一旁歇着吧。”
朱武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到了一边。
众臣见状,心里都松了口气。
看来,陛下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
“可是……”
李策的笑容,瞬间收敛。
“有些臣子,嘴上说着为朕分忧,心里,却想着给朕添堵啊。”
他的目光,从朱武才身上移开了户部尚书王居正。
“户部尚书,王居正。你说,是也不是?”
户部尚书王居正,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官员,被李策的目光一扫,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稳住身形,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来了!
躲不过去了!
他知道,皇帝这是在为昨天毛骧调拨粮草被拒的事情,找后账来了!
可是,那是赵相的命令!
没有赵相的点头,户部的一粒米都别想调出去!
这是朝堂上下的规矩!
他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哪敢违背?
再说了,你这个皇帝,不就是赵相扶上位的傀儡吗?
没赵相点头,你连这个龙椅都坐不稳!
我背后站着的是赵相,是这满朝文武的领袖!
怕你一个毛头小子作甚!
想到这里,王居正的腰杆,莫名地挺直了几分。
他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整理了一下官袍,对着龙椅上的李策,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
“臣,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此言一出,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赵皓狠狠地瞪了王居正一眼,这蠢货!
“哦。不知道?”
李策冷笑一声。
“启禀陛下,非是臣不愿拨粮。实在是……国库无粮可调啊!”
王居正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陛下有所不知,中原大旱三年,颗粒无收。江南又逢百年洪涝,淹没良田万顷。如今国库早已见底,能勉强维持朝廷运转,已是极限。臣,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
“是吗?”
李策的语调没有丝毫波动,
“朕怎么听说,昨夜子时,王尚书倒是大方得很。从京城粮仓,往城外的南、北两大营,各自送去了一千石的精粮?”
李策的声音依旧平淡,
“朕且问你,那两千石精粮,是从何而来?”
“莫非是王爱卿你,用法术从地里刨出来的不成?”
什么!
王居正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懵了。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除了他和赵相的心腹,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李策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王居正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陛……陛下……臣……臣……”
他“臣”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说!”
李策一声断喝,如同炸雷。
王居正吓得魂飞魄散,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
“是……是赵相!是赵相下的命令!赵相说……说南、北二营的将士,是……是朝廷的根本,绝不能饿着肚子……所以才……才命臣连夜调粮……”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磕头。
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身后的靠山搬出来!
在他看来,自己是赵相的狗,打狗还得看主人!
这小皇帝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跟赵相撕破脸。
只要把赵相抬出来,自己最多受几句申饬,便能大事化小,寻个台阶下去了!
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李策的忌惮,而是一声轻笑。
“哦?”
“这么说,在钱爱卿的心里……”
“赵相的命令,比朕的旨意,还要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