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林澈面前，碎裂了。
不是比喻。
是物理意义上的，彻底碎裂。
脚下的石板庭院，远处的禅房殿宇，头顶的天空，连同莫度那张写满惊骇与不甘的脸，都在一瞬间被分割成了亿万个不规则的几何碎片。
这些碎片并未坠落，而是像被投入了万花筒，在三维空间中进行着毫无逻辑的翻转、折叠与重组。
一座佛塔的塔尖，倒悬着刺向一座房屋的屋檐。
一条走廊被扭曲成了莫比乌斯环，学徒们的倒影在上面无限循环地奔跑。
重力消失了。
或者说，重力在每一个独立的碎片上，都有了全新的定义。
【警告！检测到维度迁跃！】
【当前所在维度：镜像空间。】
【空间法则正在被实时改写！物理常数不稳定！】
【正在尝试建立稳定锚点……建立失败！】
【警告！与主维度的链接被切断！坐标传送技能暂时失效！】
系统面板上，鲜红的警报疯狂刷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这里，是一个被隔绝的、独立的、规则可以被随意涂改的亚空间。
“欢迎来到我的教室。”
古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碎片中都倒映出她平静的身影。
她悬浮在空中，脚下是一块翻转九十度的地面，行走其上，如履平地。
“在这里，现实世界的一切都不会受到影响。你可以尽情地……搞破坏。”她说着，轻轻抬手。
远处，一座宏伟的殿宇，在她手中像是柔软的黏土，被轻易地对折，再对折，最后被压缩成一个高速旋转的立方体，呼啸着从林澈耳边飞过，带起的劲风吹动了他的衣角。
莫度站在一块漂浮的石板上，脸色苍白。
他看着眼前这颠倒错乱的一切，看着古一那神只般随意改写现实的姿态，再看看站在混乱中心，依旧面无表情的林澈，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几分钟前，他还是一个循循善诱、秉持古老教条的导师。
现在，他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被强行拉进课堂，观看“神”教导“怪物”的可悲观众。
至尊法师……亲自下场了。
就是为了这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异端？
“镜像空间，是现实维度的倒影。”古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出现在林澈面前，两人之间隔着无数翻滚的建筑碎片。
“在这里，法师的意志，就是唯一的法则。你所想的，即是现实。”
她对着林澈伸出手。
“你来试试。”
林澈的思维模型飞速运转。
【目标：复现对方行为‘空间折叠’。】
【解析‘镜像空间’基础规则……解析中……进度1%……】
【警告：本维度对能量的消耗被放大了。任何主动的能量输出，都将产生十倍以上的损耗。】
意志，就是法则？
一个唯心的、无法用数据量化的概念。
林澈无法理解。但他的系统，可以尝试去模拟。
他抬起手，模仿着古一的动作，将注意力集中在远处一块漂浮的假山碎片上。
【启动能量输出，尝试修改目标空间曲率。】
【能量消耗：-10，-20，-30……】
能量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泻。
然而，那块假山碎片，只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泛起一丝涟漪，便再无动静。
“你失败了。”古一毫不意外地评价道，“你在用蛮力。你试图用你自己的能量，去对抗整个维度的底层规则。像一个想用拳头，去修改电脑操作系统代码的原始人。”
她顿了顿，继续道：“在这里，力量的大小没有意义。关键在于，你是否能‘说服’这个空间，让它听从你的指令。”
说服？
林澈的数据库里，没有这个词的对应算法。
“你的思维方式太‘硬’了。”古一似乎看穿了他的困惑，“你习惯于计算、分析、执行。但镜像空间，需要的是想象、创造、赋予意义。”
“你不是在破解一段代码。你是在写一首诗。”
写诗？
林澈的系统，在瞬间检索了人类文明有史以来所有的诗歌。
结论是：一堆毫无逻辑的、充满了冗余情感信息的字符组合。
他再次尝试。
这一次，他放弃了直接的能量输出。
【切换分析模式。】
【正在扫描古一施法时的精神力波动模型……】
【正在逆向工程其‘意志’转化为‘法则’的转换协议……】
他的“心灵感应”技能，被催动到了极限。
他不再去看那些翻滚的碎片，而是将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了古一身上。
他“听”到了。
在古一那平静如海的意识深处，没有狂暴的命令，没有用力的强迫。
有的是一种……共鸣。
她的精神，像水一样，渗透进这个空间的每一寸缝隙，然后用一种极其轻柔的方式，告诉这个空间：“你可以变成这样。”
于是，空间就变成了那样。
【解析完成度：5%……10%……】
【已初步构筑‘镜像空间’人机交互界面模型。】
【尝试进行初级指令输入……】
林澈再次抬起手。
他的面前，一块人头大小的石板碎片正在缓缓翻滚。
他没有再注入任何能量。
他只是“想”。
用系统模拟出的、与古一相似的波动频率，“想”象着那块石板停止翻滚。
下一秒。
那块石板碎片，突兀地，静止在了空中。
一动不动。
莫度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清了。这一次，林澈的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
没有金色，也没有那种诡异的银白色。
他就只是看了一眼！想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
古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讶异。
“你……”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林澈没有停下。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精神力的消耗，让他的体质属性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疲劳”的负反馈。
【精神力消耗中……】
【计算负荷过载警告……】
但他找到了“钥匙”。
【指令输入：旋转。】
那块静止的石板，开始以一个恒定的角速度，绕着自己的中心轴，缓缓旋转起来。
【指令输入：矢量加速。】
石板猛地向前飞出，划出一道完美的直线，精准地撞在另一块碎片上，然后以完美的弹性碰撞角度，反弹开来。
这一幕，让莫度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古一折叠空间，那是艺术，是神迹，是写意的泼墨山水。
而林澈操控碎片，那是物理，是公式，是冰冷无情的cAd制图。
他不是在“说服”空间。
他是在给这个空间，重新编写“物理引擎”！
“够了。”
古一的声音响起，她挥了挥手。
林澈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所有光怪陆离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
下一秒，他们三人重新回到了那个古朴宁静的庭院。
阳光温暖，微风和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莫度煞白的脸色，和林澈系统面板上刚刚解锁的新技能，都在提醒着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技能解锁：镜像空间（入门）。】
【技能说明：可消耗精神力，将指定范围内的现实拉入镜像空间。可在空间内进行有限的规则改写。目前掌握规则：‘静止’、‘旋转’、‘矢量运动’。】
“你的学习能力，超出了我的预估。”古一深深地看着林澈，“也许，你不需要十天。”
她没有再多说，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几乎失神的莫度。
“莫度，你看到了。”她的嗓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重量，“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广阔。规则，也并非只有一种。”
“今天的课程，到此为止。接下来，你需要做的，不是教他，而是观察他，理解他。”
“然后，再重新审视你自己所坚信的一切。”
古一说完，她转身离去，只留下林澈和莫度两人，在庭院中相对而立。
阳光下，莫度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充满坚定信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混乱、动摇，以及一丝……被彻底颠覆后的恐惧。
他看着林澈，一字一顿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