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雷霆一般的效率，杨坚虽然惊魂未定，却放心了许多。
有宇文成都这座堡垒在身边，他很安心，“成都，伤得如何？”
宇文成都面不改色，将那只血淋淋的手负于身后，沉声道：“皮肉小伤，陛下受惊了。”
一场惊天的刺杀被宇文成都以雷霆手段和惊世武功扼杀于萌芽。皇家秋狝在极度的震惊、恐惧与森然的肃杀气氛中草草结束。
回程时，杨雪霁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透过纱帘缝隙看着外面壁垒森严、铁甲泛寒的护卫军队，心中波澜万丈。
前世未曾经历，今日她不仅看见了皇兄的温和依旧，也窥见了宇文成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上权势。
更体会到了皇室与宇文家这深水之下，无法言喻的杀机。
宇文成都闭目靠在车壁上，面色冷峻依旧。
那只受伤的右手随意搭在膝上，已被干净的细麻布包裹住，血迹早已凝固成暗红。
仿佛刚才那惊世一抓，弹指间掌控生杀大权的一幕，不过是他微不足道的日常。
没有人知道，在他徒手抓住那支箭的瞬间，他锐利的目光不只是看向那隐匿的弓手。
更曾在混乱瞬间，快速扫过太子杨勇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更重要的是，那一瞥之下，杨雪霁那源于本能、险些扑出的救援动作，如同一个微小的刻痕，深深地印在了这位天宝大将军深不可测的心海之底。
这深水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澎湃。
车轮碾过相府门前的青石板，发出沉重的闷响，终于停驻。
允执掀起车帘，宇文成都利落地跃下马车。他身上沾染着猎苑的尘土与未散的肃杀之气，眉眼间尚凝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冷峻。
他没有立刻进府，而是回身，静立车畔。
杨雪霁扶着侍卫的手，微低着头，绯霞色骑装的裙裾在秋风中轻轻晃动，掠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宇文成都投来的目光——如同深潭古井，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似有湍流暗涌。
那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又若有若无地扫过她发髻上那支昨日他遣人送来的御赐碧玉凤簪。
簪头凤鸟的翎羽在门檐灯笼的光晕下流转着清透的冰魄光泽，映着她素净却难掩容色的脸，竟生出几分奇异的相得益彰。
“站稳。”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只是朝她伸出手臂。
这不是扶弱，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在府门前做给所有人看的，属于侧夫人的“体面”。
杨雪霁指尖微顿，随即乖顺地将手轻轻搭在他结实的小臂上。
入手是黄金盔甲下紧实肌理的触感，隔着金甲也能感受到那份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坚韧。
他的体温透过金甲传来，带着秋夜的微凉和他本身特有的，沉淀下来的冷硬感。
她心中清明，这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是做给这深宅大院无数双眼睛看的戏码。
两人之间维持着微妙的距离踏入府门。
他步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踩得分明，让她不得不努力跟上这微带压迫的节奏。
他身上那股沉水香与猎苑沾染的草木铁锈混合的气息，将她牢牢地包裹。
这气息近在咫尺，带着难以抗拒的侵略性，却又在两人身体间那道无形的鸿沟前戛然而止。
“将军今日……劳累了。”杨雪霁低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静谧。
她不敢看他，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蟠龙金印上，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怯怯和关切。
宇文成都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耳后颈侧流连了一瞬，那里还残存着一抹几乎消褪，若非细看绝难察觉的淡青痕迹——
是他初遇那夜力道失控留下的。
“无妨。”他收回目光，只吐出两个字，语调波澜不惊，却仿佛将所有的探究都挡在了外面。
一路无话，唯余脚步与心跳，两人一起回到辰渊院。
“歇息吧。”他道，松开了手臂。
指尖撤离的瞬间，那股包裹着她的气息骤然散去，夜风裹挟着庭院深处的凉意袭来，杨雪霁心尖跟着轻轻一悸，“好。”
宇文成都最后看了她一眼，那双深眸在幽暗光线下，晦暗难明，似有千钧重压，又似空无一物。
暧昧如丝如缕，宇文成都终究没有问出杨雪霁白日里为何会有冲动救驾的行为。
也许这个真相需要他自己慢慢去探寻，如今问也问不出结果。
两人都合衣躺下，谁也没有再说话，经历了白日里的风波，似乎也都累了。
这一夜，倒是难得的安逸。
然而，这宁静只维持了一夜。
翌日清晨，宇文成都天还未亮就出府了。
杨雪霁过了不久才起床，刚梳洗罢，姜嬷嬷那特有的，带着假笑的嗓门便在院外响起——
“老奴给侧夫人请安！林姨娘惦记侧夫人昨日受了惊吓，特让老奴送碗定惊安神的‘茯苓参鸡汤’来，补补身子！”
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被端了上来。
浓郁的香气在清寒的梅香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金澄澄的汤面上浮着红枣枸杞，看似滋补。
樱时和柳莹有些无措地看着杨雪霁。
杨雪霁脸上堆起温顺感激的笑：“劳烦嬷嬷，也替我多谢林姨娘费心。只是我昨夜歇息的不好，今日胃口不佳，怕是消受不起这好汤。嬷嬷辛苦，不如带回去自己用了吧？”
姜嬷嬷嘴角的笑容僵了僵，立刻道：“哎哟，这可是林姨娘特意吩咐小厨房熬了两个时辰的，里头人参鹿茸都是上好的，专为给侧夫人压惊补气，老奴怎么敢用？”
“侧夫人多少尝一点，莫辜负了林姨娘一片心意啊！”说着，她目光就瞟向那碗汤，意思不言而喻。
空气紧绷起来。樱时紧张地绞着手指。这汤里会有什么，大家心照不宣。
前有避子药，现在又送来明目张胆的补汤？试探之意几乎不加掩饰。
杨雪霁正思索该如何推脱得滴水不漏，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铁甲叶片摩擦声打断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