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那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苏荔耳畔嗡嗡作响。
搬到西配殿后头的小耳房？跟在她身边听用？
这不再是临时帮忙，这几乎是明确将她收归麾下，成了齐嬷嬷的“直属下属”。
从“借调人员”到“正式编制”，这跨越来得太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是福是祸？
永和宫里面圣的余悸还未散尽，新的变动又接踵而至。
苏荔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分析利弊。
利：离权力中心更近，获得齐嬷嬷的亲自指导（或监控），拥有独立空间（终于不用和闷葫芦室友大眼瞪小眼了），地位提升，资源获取会更便利。
弊：彻底被打上“齐嬷嬷的人”的标签，卷入更复杂的人际漩涡，一举一动更受关注，承担的责任和风险呈指数级上升。
风险与机遇并存，但机遇似乎略大于风险。
“是，谢嬷嬷提拔！奴才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嬷嬷期望。”苏荔压下翻腾的思绪，恭敬应下，脸上适时流露出感激和惶恐。
齐嬷嬷对她的反应似乎还算满意，摆了摆手：“去吧，今日准你半日假，收拾停当。明日卯时，我要看到你在我书房门外候着。”
“奴才遵命。”
苏荔行礼退下，抱着她那点可怜的家当——主要是那些她视若珍宝的整理好的表格和笔记，心情复杂地回到了原来的偏院。
消息似乎总是传得飞快。
她刚进院子，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原本对她或无视或隐隐排斥的目光，此刻都变得复杂难辨。
有羡慕，有嫉妒，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林秀女那群人正聚在廊下，看到她进来，说笑声戛然而止。
林秀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哟，钮钴禄姐姐这是高升了？恭喜啊。”
语气里的酸味几乎能腌菜。
苏荔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只淡淡笑了笑：“林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嬷嬷怜惜，给个跑腿的差事，比不得姐姐们清闲。”
她四两拨千斤，既承认了变动，又将其轻描淡写为“跑腿的”，避免刺激对方。
说完，她不再理会她们各异的神色，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汪答应不在屋里。
苏荔开始默默收拾自己简单的行李。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衣服，一些日常用品，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工作笔记”。
刚打包好，汪答应就回来了，看到她收拾东西，愣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低声道：“姐姐……要走了？”
“嗯，齐嬷嬷吩咐，搬去西配殿那边。”苏荔语气平和。
汪答应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更小了：“那……恭喜姐姐了。”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帮苏荔整理了了一下床铺。
苏荔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在这吃人的地方，汪答应这样的性子，前途堪忧。
但她自身难保，也无力顾全他人。
“你好自为之。”苏荔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了这么一句。
抱着包袱走出房间，她看到抱琴和司棋两个丫鬟已经等在院中了，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与有荣焉。
“姑娘！”两人快步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袱。
“我们也跟姑娘一起过去吗？”司棋眼睛亮晶晶地问。
“嗯。”苏荔点头，看着自己这最初的“团队”，心里稍稍安定。
有自己人在身边，总是好的。
西配殿后头的小耳房，果然十分偏僻安静。
房间比之前和汪答应同住的那间稍小，但因为是独立一间，显得格外珍贵。
陈设依旧简单，但干净整洁，窗明几净，窗外还有一小丛翠竹，添了几分雅致。
最重要的是，有了私密空间。
“这地方真好！”司棋欢喜地四处打量。
抱琴则已经开始利落地归置东西。
苏荔看着这方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在这深宫里，有了一寸立足之地。
安顿下来后，苏荔将抱琴和司棋叫到跟前。
“以后，我们主仆三人，算是真正在这宫里扎下根了。”苏荔看着她们，神色严肃，“但位置越高，风险越大。你们要记住我之前说的话，更要谨言慎行。”
“是，姑娘！”两人齐声应道。
“抱琴心细，以后屋里的东西、日常用度，你多留心。司棋机灵，多留意外面的动静，但切记，只听不说，更不许惹事。”苏荔开始给她们分派任务，进行“团队建设”。
“还有，”她压低声音，“齐嬷嬷那边的事，无论大小，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奴婢明白！”两个丫鬟郑重点头。
初步安顿好，苏荔不敢耽搁，立刻去了齐嬷嬷的书房外候着。
虽然明日才正式当差，但态度要先摆出来。
齐嬷嬷似乎不在书房。
苏荔就安静地站在廊下，默默回忆着永和宫的情景，复盘自己今天的表现有无差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齐嬷嬷才回来，看到她，似乎并不意外。
“进来。”齐嬷嬷推门进屋。
苏荔连忙跟上。
书房里依旧堆满了卷宗。
齐嬷嬷走到书案后坐下，从一堆文书中抽出一本看起来格外陈旧、边角甚至有些破损的册子，随手丢在苏荔面前。
“这个，拿回去看。三天后，告诉我里面写了什么。”
苏荔低头一看，那册子连个封面都没有，纸张泛黄脆弱，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味道。
这是什么？
古董账本？秘辛记录？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册子，入手沉甸甸的。
“是，嬷嬷。”她恭敬应下。
齐嬷嬷不再多说，挥挥手让她退下。
回到自己的小耳房，苏荔关好门，迫不及待地翻开了那本无名的旧册子。
里面的字迹是工整的小楷，但记录的内容却让她越看越心惊。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账目或宫规！
里面记录的，是康熙朝早期，甚至是更早时期，后宫一些看似寻常，实则透着蹊跷的人员变动、物品流转、甚至是一些语焉不详的意外事件！
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记录得极其简略，但串联起来，却隐隐勾勒出一张深宫之中无形争斗的蛛网。
这哪里是工作资料，这分明是一本……后宫暗账？或者说，是齐嬷嬷多年积累的“风险案例库”？
齐嬷嬷把这东西给她看，是什么意思？
考验她的洞察力？还是想借她的眼，从这些陈年旧事里看出什么新东西？
又或者，是一种更深的警示和……托付？
苏荔看着册子上一行模糊的记录：“某年某月，宫女xx，失足落井，疑与xx局器物遗失有关……”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