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竹茹走在路上,手掌隔着衣物轻轻抚了一下怀里的那“钻卡”,嘴角轻轻上翘,只觉得整个人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但下一刻她的笑意微敛。
之前她追着孟琦和岳明珍二人而来,后来更是跟着去了萃香饮庐,如今她掐着点又回到青松苑的门口,只等着登上自家马车便可回府了,却在门口见到了潘月泠。
潘月泠一向喜爱这些场合,往常必也是要留在最后的,怎么今日也提前离场了?
避无可避,谢竹茹心念电转,面上已换上惯常的温婉笑容,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苍白和疲惫。
接着她不动声色地在袖中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痛楚让她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真真切切地白了几分。
她任由碧珠搀扶着,步履虚浮地走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关切:“月泠?今日怎这般早就出来了?”
潘月泠一愣,也没想到会在门口遇见谢竹茹,看到谢竹茹面上的冷汗和虚弱,她下意识皱眉,接着便自然而然又想到了谢竹茹今日给她设的套。
这下再看谢竹茹这副虚弱的模样,她便只觉得痛快。
于是她立刻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哟,这不是谢姐姐吗?瞧你这脸色……我看你今日是与那些破落户待久了,这才被过了晦气吧?”
谢竹茹对她的挑衅置若罔闻,只维持着那副虚弱姿态,面色淡淡:“妹妹说笑了,我身子不适,先行一步了。”
说完谢竹茹也不再看她,示意碧珠扶自己上车。
潘月泠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噎得一窒,心中更恨。但此刻她满脑子都是齐元修的身影,也懒得再与谢竹茹纠缠,冷哼一声,抢先一步登上自家马车,厉声催促车夫:“快走!”
谢竹茹求之不得,她正思忖着回府后如何与母亲将今日提前离席的事情掩盖过去呢,如今有了潘月泠的车马在前头,而她的车跟在后头,一路上众人有目共睹,便都好说了。
潘月泠坐到车上之后,倒是真觉察出了几分不对。
毕竟后半场谢竹茹都没有出现,该是早已经离开了的,可她为什么又会在门口遇到谢竹茹?
但她再一想谢竹茹那难看的面色,便瞬间了然——该是身体不适吧,这才叫主人家扶她下去休息了一阵。
于是潘月泠很快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只一心琢磨起齐元修今日的话来。
今日她追上去后,齐元修那冷淡的模样叫她有些受挫,但如今坐下来细细一想,却反而觉出了几分甜蜜来。
齐公子虽冷淡了些,但他不是说了“若是被旁人瞧见,恐于姑娘的清誉有碍”吗?
他这是关心自己呢!
哎,此事也怪自己太过心急,竟忘了他身边还有人同行,被人瞧见了可不是不好吗?
齐公子这是一心为自己着想,生怕影响了自己的名誉呢!
越想越觉得有理,潘月泠脸颊飞红,心头甜蜜得如同浸了蜜糖,当下便更认定了齐元修那声“唔”是应了她的邀约,整个人都沉溺在自己的想象里。
想着想着,她猛地坐直了身,口中喃喃道:“这事儿还是要尽快给爹娘通个气才是。”
而她的丫鬟春桃在一旁听了,心中发苦——她瞧得分明,那位齐公子对她家姑娘是一点心思也无啊!
可之前自己想要上前提醒的时候,只刚开了个口,潘月泠就认定了她是看上了齐公子,若是自己再去提醒……
春桃打了个冷战,决定还是不要多事了。
两辆车马走后,待车马粼粼之声远去,两道身影才从门廊的阴影里踱步而出,仔细一看,却正是张家兄弟俩。
这兄弟二人刚巧也于此时离席,倒是在一旁完完整整地见到了谢竹茹的变脸功夫和潘月泠的刻薄言论。
两人对视一眼,张占奎率先蹙起了眉:“这潘家姑娘的性子真是……”
张占春默默点头,在心中同情了齐元修两息之后,这才道:“倒是那谢姑娘挺有意思。”
张占奎虽外表粗豪,但心思却细腻,闻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张占春几眼,待张占春一脸莫名,这才道:“占春,老实给哥哥说,你是不是看上那谢家姑娘了?”
张占春一愣,接着笑着摇摇头:“你想到哪儿去了?”
张占奎一听,眉头微松,自言自语道:“也是,那般心思深沉的姑娘,还是离远些为妙。”
张占春闻言却反而蹙起了眉:“兄长此言差矣,你我皆知她在家中处境艰难,养成这般性子实属无奈。既未听闻她行过恶事,便不该妄加评判,毕竟若换作你我置身其境,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
张占奎大呼“冤枉”,不曾想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惹来弟弟这好一通说教,连忙告饶,见张占春面色终于缓和,终于还是没忍住道:“也不知我俩谁是兄长,谁是弟弟,有时候我竟觉着你更像是我兄长了。”
张占春好脾气地瞥他一眼,无奈道:“兄长若是谨言慎行,我也能省了这番口舌。”
见他又要开始了,张占奎忙赶忙将话题扯到了别处:“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我方才的话可没有什么恶意,我只是说我惯常不善于与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打交道。”
张占春有些好笑,于是故意道:“哦?那兄长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张占奎却不害臊,摸着下巴认真思索起来:“当然最好是心思直爽些的,我可不善于揣摩姑娘家的心思,自然越是直性子越好。”
“唔……最好还要会烧好吃的饭菜……算了,不会也行,能陪我一起出去吃便好。”
张占春在一旁听着,见他迟迟没有下文,这才试探性问道:“没了?”
张占奎跟张占春大眼瞪小眼,思忖了好半天,这才道:“没了!”
张占春有些忍俊不禁,觉得这要求实在有些好笑,向来旁人娶妻都是条条框框地列一大堆,什么贤惠温婉会管家都是基础,哪像自己的兄长似的,竟只要求人家能与自己吃到一处去的?
张占奎见弟弟嘲笑自己,终于也忍不住了,嚷嚷道:“你可莫笑我,你的要求又是什么?”
张占春一顿,这才思索起来。
是呀,自己中意什么样的女子呢?
之前这许多年,自己只专注念书,偶有闲暇,也不过与兄长出门觅食,或与孟琛齐元修一道讨论学问、饮茶对弈,倒真不曾想过这问题。
于是他认真沉吟片刻,唇角浮起温和笑意,对张占春道:“兄长说得是,我不该笑你。”
张占奎却不愿他如此蒙混过关,有些不依不饶:“我方才可是说了那许多,你怎么也得说一条出来叫我听听吧?”
张占春有些为难,踟蹰半晌才道:“那……最起码是个良善之人吧?”
见张占奎仍有不满,张占春笑着补充:“至于旁的……便如兄长所言,能与我口味相投,能吃到一处去,也是极好的。”
张占奎这才眉开眼笑,用力一拍弟弟肩膀:“对嘛,能吃到一处去可是顶顶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