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演武场的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时，李子已将蓝星剑系在腰间。
祠堂的檀香余味还萦绕在衣袖间，他踩着晨光往执法堂走，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影子上。昨日丹房的对话像块巨石压在心头，掌门那声带着泪光的叹息，比任何剑招都更让他沉重。
“李师兄！” 刚转过藏经阁的拐角，就见两个执法弟子抱着卷宗跑过来，玄色制服上的银线在朝阳下闪着光，“王长老正找您呢！”
李子点点头，加快了脚步。执法堂的铜铃在檐角轻轻晃动，清脆的响声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 自从清查内鬼后，宗门里的气氛总像拉满的弓弦。
推开执法堂的木门，浓重的墨香扑面而来。王长老正坐在案前批阅卷宗，砚台里的墨汁还冒着热气，见他进来，连忙放下狼毫：“子侄来了，快坐。”
案上摆着张泛黄的舆图，用朱砂标着几条蜿蜒的红线，最显眼的一条从宗门西门出发，一路蜿蜒向西，终点是百里外的黑风谷。
“这是本月的巡查路线。” 王长老用手指点着红线，“按规矩，核心弟子每月需带队巡查宗门属地，清理妖兽，维护灵脉。”
李子的目光落在那条通往黑风谷的路线上，指尖突然有些发烫。
黑风谷。
这个名字在宗门典籍里只提过寥寥几笔，据说二十年前曾是赤阳 —— 也就是林长老 —— 最常去的地方，后来因为煞气弥漫，渐渐成了禁地。
“这条路线……” 他斟酌着开口，“似乎很少有人走。”
王长老的手指在舆图上顿了顿，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深意：“确实。但最近有村民报信，说黑风谷附近的妖兽突然变得狂躁，已有三个猎户失踪，不得不去看看。”
李子的指尖在袖中蜷起，神石碎片传来微弱的震颤。
巧合？
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需要带多少弟子？”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伸手去拿舆图。
“不必太多。” 王长老按住他的手，从抽屉里取出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 “巡查” 二字，“你带五个精锐弟子即可，动静太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黑风谷的位置，指甲在舆图上留下浅浅的白痕：“尤其是黑风谷西侧的断魂崖，据说那里最近夜夜有怪声，像有无数冤魂在哭。”
李子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他注意到王长老的袖口沾着点朱砂，和舆图上的标记同色，显然是刚标上去的。
“长老放心，弟子定会仔细巡查。” 他将令牌收好，目光扫过案上的卷宗，最上面一本的封皮写着 “妖兽异动记录”，日期栏里填着最近三个月。
王长老突然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子侄，有些事…… 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
李子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走到他身边。
“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 王长老转过身，眼神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突然压低声音，“巡查时多留意崖壁上的刻痕，尤其是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还有，遇到青面獠牙的妖兽，记得看它的眼睛 —— 真正的妖兽瞳孔是竖的，假的…… 不是。”
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李子愈发困惑，但他知道王长老不会无端提醒。他郑重地点点头，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离开执法堂时，五个精锐弟子已在门口等候。为首的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名叫赵虎，一手流星锤使得出神入化，见到李子立刻拱手：“李师兄！”
“都准备好了？” 李子扫过众人腰间的法器，每个人的剑鞘上都贴着张清心符，这是防煞气的标配。
“准备好了！” 弟子们齐声应道，声音震得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起来。
月牙从李子的袖口里探出头，小鼻子嗅了嗅，突然对着西方嘶嘶叫了两声，尾巴上的月牙光晕泛着红光。
“怎么了？” 赵虎好奇地凑过来，“这小狐狸真机灵。”
李子按住躁动的月牙，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没什么，可能闻到妖兽的气味了。出发吧。”
一行六人出了宗门西门，沿着蜿蜒的山路向西行进。晨雾还未散尽，林间弥漫着潮湿的草木气息，偶尔有灵鸟从头顶掠过，留下清脆的啼鸣。
“李师兄，您说黑风谷真有那么多妖兽？” 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问道，他叫阿木，是第一次参加巡查，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出汗。
李子的目光扫过路边的灌木丛，叶片上的露珠里映出细碎的红光 —— 那是煞气的痕迹，虽然很淡，但瞒不过神石碎片的感应。
“不好说。” 他放慢脚步，蓝星剑悄然出鞘半寸，“但王长老特意叮嘱，说明事情不简单。”
赵虎挥舞着流星锤，将挡路的荆棘砸断：“管他什么妖兽，来一个锤一个！上次在矿坑，那些血煞教的杂碎不也被咱们收拾了？”
提到矿坑，众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跟着李子执行任务，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位年轻师兄神乎其技的剑法。
只有李子笑不出来。
他注意到路边的树干上，每隔几步就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刻痕，形状像扭曲的火焰 —— 那是血煞教的标记，而且刻上去的时间不超过三天。
“大家小心。” 他抬手示意众人停下，星辉在指尖凝聚成球，“前面有煞气。”
赵虎等人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拔出武器。阿木的声音有些发颤：“是…… 是妖兽的煞气吗？”
“不像。” 李子摇摇头，星辉球朝着前方的密林掷去。金光炸开的瞬间，林中传来一阵骚动，几只灰褐色的野兔窜了出来，眼睛竟是诡异的黑色。
“是‘蚀心煞’！” 赵虎脸色一变，“这种煞气会让生灵变得狂躁，而且有传染性！”
李子的眉头皱得更紧。蚀心煞是血煞教常用的邪术，通常用来污染灵脉，让妖兽变成他们的傀儡。黑风谷出现这种煞气，绝不是偶然。
“加快速度。” 他率先走进密林，蓝星剑在身前划出金色的光轨，“尽快赶到黑风谷。”
越往西行，煞气就越浓郁。原本应该生机勃勃的树林变得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
“李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阿木突然指向左前方的山崖。
只见陡峭的崖壁上，隐约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刻痕，形状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李子想起王长老的话，立刻飞身过去。
刻痕很新，边缘还带着湿润的泥土。仔细看去，竟是几个残缺的字：“…… 阳…… 骗…… 血……”
阳？
是赤阳？
李子的心沉了下去。这些刻痕显然是 recent 留下的，难道有人在黑风谷追查赤阳的踪迹，还发现了什么骗局？
“小心！” 赵虎突然大喊一声，流星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李子身后。
李子猛地转身，只见一头青面獠牙的黑熊正扑过来，腥臭的涎水从嘴角滴落，眼睛是浑浊的黑色 —— 正是被蚀心煞污染的妖兽。
“孽障！” 他的蓝星剑瞬间斩出，金光顺着熊的脖颈划过。
黑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但奇怪的是，黑烟散去后，地上竟留下了块巴掌大的黑色鳞片，边缘还刻着火焰符文。
“这不是妖兽的鳞片。” 赵虎捡起鳞片，眉头紧锁，“像是…… 某种法器的碎片。”
李子的神石碎片突然剧烈发烫。这块鳞片上的煞气，和血煞教培育的尸傀身上的煞气一模一样！
“是假的。” 他想起王长老的话，“这不是真正的妖兽，是有人用邪术变出来的傀儡。”
话音刚落，周围的密林里突然传来无数声咆哮。几十头各式各样的妖兽从树后窜出，有猛虎，有巨狼，甚至还有几头罕见的雷豹，眼睛全都是诡异的黑色。
“布阵！” 李子大喊一声，蓝星剑插入地面。
星辉顺着剑刃蔓延，在地上织成一张巨大的光网。赵虎等人立刻站到光网边缘，灵力注入光网，金色的光晕瞬间变得凝实。
“铛！铛！铛！”
妖兽们像潮水般撞在光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光网剧烈摇晃，却始终没有破裂 —— 核心弟子的灵力加上七曜星辉，足以抵挡筑基期的攻击。
“这些傀儡的力量不强，就是数量太多！” 赵虎的流星锤上下翻飞，每一击都能砸飞一头妖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灵力迟早会耗尽！”
李子的目光扫过妖兽群，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 所有妖兽的攻击都集中在光网的东侧，仿佛在刻意逼迫他们向西退。
西边是黑风谷的方向。
“他们想把我们赶进黑风谷！” 他立刻明白过来，“赵虎，带两个人从左侧突围，绕到妖兽后面！”
“好！” 赵虎应了一声，带着两个弟子纵身跃起，流星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硬生生砸开一个缺口。
李子趁机催动星辉，光网突然收缩，将剩下的妖兽困在中间。金色的光晕越来越亮，那些妖兽在光晕中发出痛苦的嘶吼，纷纷化作黑烟消散，地上留下一地黑色的鳞片。
“走！” 李子收回蓝星剑，带头向西跑去，“别恋战！”
众人紧随其后，很快就甩掉了剩下的妖兽。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出密林时，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山谷 —— 黑风谷到了。
谷口的石碑上刻着三个苍劲的大字，只是 “风” 字的最后一笔被人刻意凿掉了，露出下面新鲜的石茬。谷内弥漫着黑色的雾气，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却看不到一只飞鸟走兽。
“好浓的煞气。” 阿木捂住口鼻，脸色发白，“比矿坑的煞气还重。”
李子的星辉在周身形成一道屏障，走进谷口时，神石碎片烫得惊人。他能感觉到，谷内的煞气中混杂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和聚阴坛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们在这里布了聚阴阵。” 他肯定地说道，“而且不止一个，至少有七个阵眼。”
赵虎等人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七个聚阴阵，意味着这里曾献祭过至少六百三十个生灵，才能积累这么浓郁的煞气。
“前面好像有亮光。” 一个弟子指着谷内深处。
果然，在黑色的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弱的红光，像鬼火一样在风中摇曳。
“小心靠近。” 李子示意众人放慢脚步，蓝星剑握在手中，随时准备战斗。
越往谷内走，煞气就越浓郁。地上开始出现一些白骨，有的像人类，有的像妖兽，杂乱地堆在一起，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
“李师兄，你看这个！” 阿木突然捡起一块破碎的玉佩，上面刻着半个 “林” 字，“这是…… 林长老的玉佩？”
李子接过玉佩，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玉佩的断口很整齐，像是被人用剑劈开的，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灵力 —— 是赤阳的气息。
“他来过这里。” 李子的目光变得锐利，“而且在这里发生过战斗。”
就在这时，那点红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他们绕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山谷中央有个巨大的祭坛，用黑色的石头砌成，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祭坛周围插着七根黑色的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具残缺的尸体，正是那三个失踪的猎户，还有几个穿着血煞教黑袍的人。
而祭坛的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红袍的人，背对着他们，正在用鲜血绘制着什么。
“赤阳！” 李子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蓝星剑瞬间出鞘，“终于找到你了！”
红袍人缓缓转过身，脸上戴着青铜面具，上面刻着火焰花纹，和陈老汉描述的一模一样。
“李子。” 面具后的声音响起，果然是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男一女，“我们等你很久了。”
赵虎等人立刻摆出战斗姿态，灵力注入武器，随时准备动手。
“你的傀儡术倒是进步了不少。” 李子的星辉在周身流转，“那些假妖兽，就是为了把我们引到这里？”
“聪明。” 赤阳拍了拍手，祭坛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七根柱子突然同时喷出黑色的火焰，将尸体包裹其中。那些尸体在火焰中扭曲、融合，渐渐化作一个巨大的怪物，长着九个头颅，每个头颅都发出不同的嘶吼。
“这是‘九首煞尸’！” 赵虎失声喊道，“用血煞教教徒和凡人的尸体炼制，凶戾无比！”
赤阳看着煞尸，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这可是用你师父的灵骨做引子炼制的，你要不要好好‘瞻仰’一下？”
“你找死！” 李子的星辉爆发到极致，蓝星剑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直取赤阳的面门。
九首煞尸突然动了，九个头颅同时喷出黑色的煞气，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李子的攻击。
“铛！”
金光与煞气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李子被震得后退三步，手臂发麻，而煞尸却毫发无损。
“没用的。” 赤阳的声音带着嘲讽，“这煞尸融合了七曜神石的碎片，你的星辉伤不了它。”
李子心中一惊，难怪神石碎片刚才会那么烫，原来煞尸体内真的有神石！
“把神石碎片交出来！” 他怒吼一声，再次冲了上去，剑招如狂风暴雨般落下。
赵虎等人也加入了战斗，流星锤、长剑、符箓…… 各种攻击朝着煞尸招呼过去。但煞尸的防御力惊人，所有攻击落在它身上，都只能激起一阵黑烟，根本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子边打边想，目光落在祭坛上的符文上，“必须毁掉祭坛，切断它的力量来源！”
他虚晃一招，避开煞尸的利爪，突然转身冲向祭坛。
“拦住他！” 赤阳大喊一声，亲自朝着李子扑来，掌心中凝聚着浓郁的煞气。
李子的蓝星剑回防，与赤阳的手掌碰撞在一起。金光与黑气交织，两人各退五步，都被对方的力量震得气血翻涌。
“你的修为，比你师父当年强多了。” 赤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可惜，还是要步他的后尘。”
“我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子的剑招越来越快，“是不是你杀了他？”
赤阳的攻击突然顿了一下，面具后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就在这一瞬间的迟疑，李子抓住了破绽。蓝星剑突然变招，绕过赤阳的防御，剑尖直指祭坛上的符文。
“不好！” 赤阳脸色大变，想要回防已经来不及了。
“噗嗤！”
剑尖精准地刺入符文的中心，星辉瞬间爆发。整个祭坛剧烈震动，红光迅速黯淡下去，九首煞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开始崩溃、消散。
“你敢！” 赤阳怒吼一声，黑气凝聚成拳，狠狠砸向李子的后背。
李子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地砸中，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阵发黑。
“李师兄！” 赵虎等人惊呼，想要过来帮忙，却被残存的煞气缠住。
赤阳看着崩溃的煞尸，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吧！”
他突然捏碎手中的一枚黑色符箓，整个黑风谷开始剧烈摇晃，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浓郁的煞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他要引爆整个山谷的煞气！” 李子心中一沉，强忍着伤痛，一把抓住身边的阿木，“快走！”
赵虎等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朝着谷口跑去。煞气越来越浓郁，脚下的地面不断塌陷，好几次差点将他们吞噬。
赤阳站在祭坛中央，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渐渐被黑色的煞气淹没。
当李子等人连滚带爬地冲出黑风谷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风谷的位置升起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云，煞气形成的冲击波朝着四周扩散，将周围的树木尽数折断。
“好险……” 阿木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
李子捂着受伤的后背，望着那朵黑色的蘑菇云，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赤阳虽然在这次突袭中暂时退去，但他身上散发的诡异气息仍萦绕在李子鼻尖，那绝不是普通修士该有的力量。
李子强撑着站直身体，指尖擦过腰间破损的玉佩，这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此刻裂痕又深了几分。
远处传来山石滚落的声响，他警惕地握紧了剑柄 —— 这场看似结束的战斗，或许只是更大危机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