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褪去，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海艰难浮起。
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仿佛整个身体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布满裂痕的壳。新生心核的跳动依旧微弱，但比起之前那种濒临熄灭的感觉，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韧性。
然后，是嗅觉。
空气中弥漫着多种气味混杂的、令人窒息的怪味：篝火燃烧后的灰烬味、血液干涸后的铁锈味、伤口腐烂的腥臭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如同雨后泥土般的清新气息？
林烬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布满烟熏痕迹的金属屋顶。他躺在一张简陋的铺着干草的床铺上，身上盖着一张还算干净的、打着补丁的兽皮。阳光从旁边一个狭窄的射击孔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投下一道微弱的光柱。
这里似乎是营地内部某处相对坚固的房屋。
他尝试移动一下手指，剧痛和无力感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只能微微转动眼球，观察着四周。
艾莉趴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睡着了，脸色依旧苍白，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显然疲惫到了极点。她身边散落着一些捣碎的草药和干净的布条。
屋外很安静，没有了之前的喊杀声和混乱，只有隐约传来的、压低的交谈声和金属工具的敲击声。
营地……似乎暂时守住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晶化装甲依旧破碎不堪，露出底下焦黑碳化的皮肤，但似乎被仔细清理过，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墨绿色药膏。正是这药膏的味道，混合了其他的异味。
是艾莉做的？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巴顿端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看不清内容的糊状食物走了进来。他看到林烬睁着眼睛，独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但立刻又变得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道：“大人，您醒了？”
林烬没有回应，只是用眼神示意。
巴顿立刻会意，小心地走到床边，恭敬地说道：“大人，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外面的怪物……暂时退去了，地陷坑挡住了大部分污染。我们抓紧时间加固了防御，清理了营地……伤亡……很大，还剩六十七人能活动，其中二十多个带伤……”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悲痛。
“食物和水不多了，最多还能撑三天……燃料也快没了……” 巴顿继续汇报着，语气沉重，“而且……兄弟们……情绪不太好……昨天您……”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独眼偷偷观察着林烬的反应，见对方毫无表示，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总之，情况很糟。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烬沉默地听着，暗金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玻璃，映不出丝毫情绪。
代价已经支付。结果就是营地暂时守住了。至于幸存者的情绪？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废土之上，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奢侈。
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两件事：恢复力量，以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根母之喉绝不会放弃。那个鸟嘴面具人及其背后的势力也必定会卷土重来。锈骨营地弹尽粮绝，人心浮动，绝不能再待下去。
必须离开。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长途跋涉，更别说应对途中的危险。
需要代步工具。需要更多的能量补给。需要一个相对安全、能让他暂时恢复的落脚点。
他的目光扫过巴顿：“车……还能用吗？”
巴顿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那辆履带车损毁不严重，已经简单修复了，就是燃料……”
“燃料……我会解决。” 林烬打断他，声音依旧沙哑，“地图。”
巴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磨损严重、用不同颜色笔迹标注的兽皮地图，铺在床边。
地图上，锈骨峡谷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小点。周围标注着各大势力的粗略范围和危险区域。东面是沿海的“智械遗民”地盘，排外且危险。北面是“自由之火”的冻土荒原，路途遥远且公司势力活跃。西面是“归墟教团”的沼泽地，更加诡异莫测。南面……则是一片标注着巨大骷髅头和无尽辐射符号的区域——绿狱的核心方向，也是根母之喉本体所在。
似乎没有一个方向是安全的。
林烬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西南方向的一处标记——一个废弃的、前文明的“地下交通枢纽”遗址，旁边用很小的字标注着：“疑似有活跃的‘钻地鼠’群居，危险，但可能遗留物资”。
钻地鼠……一种脾气相对温和、擅长挖掘、主要以地下根茎和矿物质为食的中型变异生物。它们的巢穴通常四通八达，结构复杂，易守难攻。而且，它们体内会分泌一种特殊的、高能量的生物燃油，是废土上难得的优质燃料。
更重要的是，这种生物燃油的能量性质相对稳定，虽然依旧狂暴，但或许……能被他现在状态下的心核勉强吸收利用？
风险很大。钻地鼠群居数量庞大，受到攻击时会极其凶猛。但相比于面对根母之喉或者其他人类势力，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获取燃料和临时避难所的选择。
“这里。” 林烬用眼神示意那个地下枢纽遗址。
巴顿凑近一看，独眼猛地收缩，脸上露出恐惧：“大人……那里是钻地鼠的老巢！非常危险！以前有队伍想去淘货，都没回来……”
“比根母……危险？” 林烬冷冷地反问。
巴顿瞬间语塞。
“准备车……清理路障……” 林烬不再看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全力引导心核那微弱的力量进行最基础的恢复，“日落前……出发。”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巴顿脸上挣扎了片刻，最终化为一片狠戾的决绝。他重重点头：“是！大人！我这就去准备！”
他收起地图，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艾莉均匀却疲惫的呼吸声。
林烬感受着心核那如同蜗牛爬行般的修复速度，计算着可能的危险和成功率。
离开锈骨，前往鼠穴。
这是一条充满未知危险的路。
但也是目前唯一的，可能通向生机的……抉择之路。
黎明的微光从射击孔照入，落在他冰冷残破的脸上，映不出丝毫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