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叶点点头:“若答应,可去刀笔斋通知在下,还有,在见到聂隐娘之前,青姑娘要留在我安排的地方。”
成怀秀有点诧异,不知为何对方如此想见一个刺客。
但对方显然不想说,她也就不便追问。
“好,我自会与青妹妹商议。”
唐叶淡淡一笑,“笔墨!”
成怀秀吃惊:“公子已经有了腹稿?”
见唐叶胸有成竹,当即命人送上文房四宝。
唐叶不假思索,径直提笔挥毫,行云流水,毫不迟滞。
成怀秀惊讶,俯身望去,首先就是一惊。
这字,是草书?
侠客行的狂草?
他也在临摹这个么?
不,不对!
很快她就目露惊容,这笔落有成竹,流畅似行云,哪里看得出是临摹?
难道……
她心神震颤,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霍然而生。
而当他凝神观诗文,更是目中异彩连连。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成怀秀目光越来越亮,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尤其当唐叶挥挥洒洒,妙笔天成般书下: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成怀秀只觉得浑身如电流通过,每一寸肌肤都在震颤,再细品,心都醉了,不知飘向何方。
唐叶放下笔:“题词一剪梅,送予佳人。可还够看?”
成怀秀如获至宝般捧在手中,美目波澜起伏,呼吸也无比紧促。
“绝妙,堪称绝妙!”
唐叶只是淡淡一笑:“这一首却不是送给青姑娘,而是送给成楼主。”
“我?”
成怀秀不可思议的看着唐叶。
唐叶点点头:“初次见面,无以为礼,一首小词聊表心意。”
成怀秀心头微微一颤,低头看去,越发觉得这首词写到了自己心底。
可他……如何知道自己过往?对了,玄琉璃,一定是她……
唐叶见她神色,心中也有些感慨。少有人知,成怀秀拒绝所有人示爱,只因为她心中有一个男子。
这男子虽然现在没人知道,但唐叶却对其名字印象非常深刻。
吴子章。
是的,又一个与记忆重合的人名。
提起此人,似乎很多人一头雾水,但要说他后来的老丈人就相当有名了,滕王,李元婴。
没错,就是那个劳民伤财修建滕王阁的高祖第二十二子。当年那篇千古奇文滕王阁序,便是出自滕王为吴子章举办的宴会上,本来打算展示女婿才华,不想引出一个千古文杰。
不过,在自己那个世界,这传闻一度存在争议,说吴子章并非李元婴女婿,而是洪州都督的,在这里也还不好说,因为若李渊有第二十二子的话,年龄应该还没吴子章大,就算有女儿大概还只能算女童。
五年前,成怀秀尚未来到长安,那时与当时虽薄有家世,却也不过普通书生的吴子章相恋,后来,吴子章去了长安游学,却一去再也没了音讯。于是,成怀秀不远千里奔赴长安,多方打探之下,才知道司吴子章又已远去,却不知何方。她便决定在长安开设甲秀楼,等待恋人归来。而她整日里约见才子名人,只是为了打探那书生消息,因为她很熟悉吴子章文风,希望从他们口中能听到熟悉的诗文。
“公子……有心了……”
她神色有些惆怅:“谁知道呢,这世道很乱,他还在不在世……”
唐叶却不好回答,只能安慰道:“我想他一定有特殊缘由,否则也不至于五年没有音讯。”
成怀秀怅然:“或许……他已经移情别恋。”
唐叶暗叹一声,确实,玄琉璃早已探查到书生消息,他确实早就移情别恋了,对方还是一位郡主。只是玄琉璃怕她伤心,一直隐瞒不说罢了。
“应该不能吧……”
唐叶话没说完,成怀秀却冷然道:“若果真如此,那我成怀秀便嫁当世第一才子!”
呃……
唐叶果断决定停止这个话题:“心意送到,该给青姑娘准备一首了。”
成怀秀当即收敛心神,开胃菜已经如此绝妙,那要在万众瞩目之中表演的诗歌想必更加超卓。
当即再度为唐叶研墨。
只见唐叶忽然抱起酒坛,仰天一阵痛饮,随后一把抛开酒坛,挽袖包蘸浓墨,略一凝神,便奋笔挥毫。
“君不见黄河之水填上来——”
这一开头,成怀秀便眼前一亮,只觉得一股豪迈之气沛然而来。
随着唐叶大开大阖,行云流水般书写,每一句都让成怀秀心神激荡,震撼之情简直无以言表。
当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写下,成怀秀已经震惊到麻木,沉浸在那无尽的豪迈与奔放之中,许久都没能回过神。
直到唐叶多次呼唤,成怀秀才惊醒,霍然抬头,眼睛明亮无比盯着唐叶:“笔落惊风雨,诗成盖满唐。公子文才堪称冠盖当代,怀秀……五体投地。”
绝世诗词,对这位才女的震撼可想而知。
这一顿饭,成怀秀是吃不好了,时不时就神飞天外,击节吟诵。
唐公子也有点吃得不自在,成怀秀那双温润流波的眼眸时不时就投在自己身上,当真有点后悔,该弄个差不多的就行,这首诗却可称得上千古无二。
眸光如水,旋涡深深,唐叶实在受不了这眼神,果断决定泼冷水。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救场的却来了。
有人通禀,许敬宗请见。
唐叶刚觉得如释重负,却只听那成怀秀头也不回断然拒绝:“不见。”
丫鬟一愣:“可是,三日前他曾与姑娘相约……”
唐叶赶忙道:“既然有客相约,在下先告辞……”
“我说不见!”
成怀秀明亮的眼睛盯着唐叶:“怀秀得见公子,乃三生有幸,今日概不见客,愿陪公子一醉方休。”
唐叶张张嘴,都有点懵,还是低估了这首词的魅力啊。
“不好吧,有约在先,何况听闻许公子是常客……”
“闭店,打烊!”
果断的让唐叶有点心颤,今儿莫不成出不去了?
“怀秀曾觉得,那人才华纵观全唐也无比肩者,今日见公子方知,怀秀目光何其短浅,当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公子便是那天外之天。”
这褒奖可太过,唐叶赶忙推卸:“姑娘,此乃家师所作,唐某只是不忍绝世好诗埋没于山野,便抄录下来,借此机会流传出去罢了。”
“家师?”
成怀秀神色一动,低头看那乱把白云揉碎的狂草字体:“太白居士?”
唐叶微微颔首。
成怀秀眼睛亮了,是啊,这一手好字,这一首绝世诗文,除太白居士还能有谁?
“果然,此豪迈奔放与侠客行同出一辙,原来又是太白先生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