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白板上写满了名字、时间线和问号,空气沉闷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已经是“翠湖公园案”发生的第二天下午,各路排查信息像雪片一样汇集过来,却又大多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没能带来多少实质性的重量。
张猛把笔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响,引得大家都抬起头看他。“筛了快两天了!符合年龄段的失踪男性报案倒是有几个,但家属一来辨认照片,都不是!周边区县近三年所有未结的命案、悬案,只要有记录在案的,卷宗都快翻烂了!要么是手法完全对不上,要么就是早就破了案!根本没有类似的‘仪式杀人’!”
他抓了抓头发,显得有些烦躁:“难道这混蛋真是第一次出手?就玩得这么溜?一点前科都没有?”
苏晓雯递给他一瓶水,轻声补充道:“公园周边的排查也不太顺利。翠湖公园是开放式公园,四通八达,夜间管理疏松,监控探头存在大量盲区,尤其是案发的湖边林地一带。附近倒是有几个高档小区和一个职业培训学院,但没有精神病院或者特别异常的文化团体。走访了周边的住户和商户,那天晚上也没听到或看到什么特别异常的动静。”
陈建国坐在主位上,手指关节敲着桌面,脸色阴沉。压力不仅仅来自案情的停滞,更来自上方和舆论。公园惊现“邪仪式”杀人案的消息到底还是没捂住,一些小道消息和模糊照片已经开始在网上发酵,各种猎奇的、恐慌的猜测甚嚣尘上,支队的公开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旧案排查不能停,扩大范围!时间范围扩大到五年,甚至十年!地域范围扩大到全市!我就不信他能一点马脚都不露!”陈建国沉声道,“晓雯,公园周边的走访还要更细致,特别是夜间工作者,比如保安、清洁工、晚归的出租车司机,一个都不能漏!”
他目光转向林宸和赵思妍:“你们那边呢?那些鬼画符,还有那个新发现的小虫子图案,有什么进展?”
赵思妍推了推眼镜,切换了投影仪画面。屏幕上并排显示着额头符号、地面主图案和新发现的那个微小昆虫状图案。
“符号本身的解读依然困难,缺乏有效的参考系。”赵思妍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但我对它们进行了结构性的拆分和量化分析。”
她放大了额头符号:“注意这些线条的曲率和角度,我计算了它们的数学关系,发现其中隐藏着非常精确的黄金分割比例。这不是随意画就的,凶手对美学和数学有极高的追求,甚至是一种偏执。”
她又指向地面主图案:“这个大型图案的对称性也并非完全镜像,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基于特定算法的递归对称。绘制它需要提前进行严密的计算和布局,绝非即兴创作。”
最后,她切换到那个模糊的昆虫状图案:“这个图案太小太模糊,难以分析细节。但我请教了生物学的朋友,它不太像现实中任何一种完整的昆虫,更像是一种甲虫类生物鞘翅部分的抽象变形,结合了某种蝎子的尾部特征……同样,风格极其扭曲和个性化。”
一个追求数学极致美感,又痴迷于扭曲变形生物符号的杀手?这种矛盾性让凶手的形象更加扑朔迷离。
林宸接话道:“王教授的观点我很认同,这绝非普通的仇杀或激情犯罪。凶手的行为模式具有强烈的内在逻辑性和重复性需求。我认为,翠湖公园案,绝非孤案,也极大概率不是他的第一案。”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我们现在找不到类似的旧案,可能有几个原因。第一,他之前的‘作品’可能没有被发现,或者被发现但未被正确归类。比如,他可能选择更偏僻的抛尸地点,或者之前的仪式并未杀人,只是对动物、或者……对尸体进行某种程度的亵渎和练习。”
“第二,”林宸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他可能改变了仪式的一部分。也许之前他取走的不是小指,而是别的部位?或者留下的符号有所不同?但核心的仪式感、对符号的运用、以及对特定身体组织的收集癖,应该是一致的。”
“第三,他可能在外地作案,刚刚流窜到本市。”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林宸的声音在回荡。
“基于现场展现出的冷静、规划性、以及对复杂符号体系的掌控力,”林宸继续道,开始勾勒凶手的侧写,“凶手男性,年龄在25到45岁之间,很可能拥有高等教育背景,可能从事与知识、艺术、设计、甚至It、建筑等需要高度逻辑和空间思维相关的职业。他智商很高,但在现实生活中可能极度内向、孤僻,社交能力差,难以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甚至可能遭受过长期的欺凌或心理创伤。”
“他可能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甚至有些懦弱不起眼,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如此残忍和诡异的行为。他的内心世界极其丰富但扭曲,构建了一套只属于他自己的、复杂的信仰体系和行为准则。杀人并布置现场,是他实践这套准则、获取力量感和控制感的核心仪式。在他自己看来,他可能不是犯罪,而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创作’或‘献祭’。”
林宸的侧写描绘出了一个极其清晰又极其隐蔽的凶手形象:一个隐藏在普通人中间,甚至可能就坐在你隔壁办公室,看起来人畜无害,内心却暗黑汹涌的“双面人”。
张猛听得有些发愣,咂咂嘴:“听起来……真他妈像个电影里的变态高智商罪犯。”
“艺术来源于生活,有时生活更离谱。”陈建国哼了一声,脸色却更加凝重。这样的凶手,往往最难排查,因为他们太会隐藏。
“如果林宸的侧写方向没错,”陈建国沉吟道,“那我们的排查范围就要调整。不能只盯着有前科的社会边缘人群。要关注那些高学历、但近期生活或工作中可能遭遇重大挫折、性格孤僻、有特殊爱好,比如研究神秘学、符号学、昆虫学的人。”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内勤警员探进头来:“陈队,林哥,有个情况。刚接到下面一个派出所报上来的协查通报,觉得有点怪,拿过来给你们看看。”
警员手里拿着一张纸:“城西报废车辆处理场,昨天工人在压缩一辆报废车的时候,在后备箱夹层里发现了一点东西。因为之前局里让各所留意所有异常情况,他们就上报了。”
“什么东西?”陈建国问。
“是一些……奇怪的粉笔灰图案,画在一块铁板上,图案很怪,还有……”警员顿了顿,“几只被切下来的老鼠爪子,摆放得很整齐。派出所的同志觉得像是小孩恶作剧,但又有点瘆人,就报上来了。”
会议室里的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粉笔灰图案!切割下来的生物肢体!整齐摆放!
林宸和赵思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了然。
“地址!具体位置!”陈建国猛地站起来,“立刻出现场!张猛,叫人!晓雯,联系技术科!林宸,思妍,你们准备一下!”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所有人。这绝不是恶作剧!
这极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凶手在完成“公园仪式”之前,进行“练习”的证据!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报废车处理场,很可能隐藏着指向凶手真实身份的惊人线索!
警笛再次呼啸而起,划破了城市的黄昏。车窗外,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都市繁华的轮廓。但在这繁华之下,似乎有一条黑暗的暗流正在涌动。
林宸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指微微收紧。那个隐藏在人群中的“艺术家”,那个用死亡和符号书写自己黑暗信仰的“哲学家”,他的真面目,似乎终于要露出一角了。
他们正在接近真相,但也正在接近一个极度危险而扭曲的灵魂。